专访阎真:放得下“池大为” 避不开路遥奖

29.12.2014  23:58

(湖南作家阎真近照。)

(《活着之上》原稿,第三次修改才定名《活着之上》。)

(长篇小说《活着之上》近日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路遥文学奖评审现场。路遥奖评委会称,路遥奖需要的是“更关注现实主义”的题材,同时也应该带着正能量的。)

  红网记者 曾小颖 长沙报道
  
  那么,“我们还是说书吧……是的,还是现实主义”,长沙人阎真并不愿多谈刚获得的路遥奖,更愿意谈新作《活着之上》主人公聂致远所面对的困境。
  
  阎真15年前以《沧浪之水》为读者所熟悉。新作《活着之上》是他的第四部长篇小说,直击高校学术腐败与生活潜规则。
  
  12月3日,纠结了一年的路遥文学奖终于出炉,不少名家名作落选,阎真以《活着之上》成为唯一获奖者,连他自己都声称“意外”。民间举办的“草根”文学奖,意料之外的获选人……这又引来了新一轮的口水。
  
  亦如阎真小说中描绘的总是文化人面临的困境,有人戏言,这个奖(路遥文学奖)就是当下文人、文化圈正在发生的“现实主义”。
  
  谈新作:是聂致远,不是“池大为2.0

  路遥写的是曾经一代青年如何励志“走出来”,而阎真写的是当下知识分子面对困境的艰难选择。如果要说共同点,阎真称,那就是我们都试图“直面生活的真实”。
  
  这个“当下的真实”,对阎真而言,就是新作《活着之上》中的主人公“聂致远”。
  
  《活着之上》中主人公有两位,选择也有两个:学术平平的蒙天舒纯为“活着”,在钻营、“操作”中步步高升;而“”历史学博士聂致远,试图坚守“活着之上”的良知,换来工作、生活中处处艰难。学术腐败、生活潜规则……这些高等院校“象牙塔”光环后的艰难与真实,在阎真笔下一点点被剥开。
  
  出生于高校教师家庭,又在高校任教30多年,现在还是中南大学文学院副院长的阎真坦言,“这是我早就想写的题材”。动笔之前,阎真酝酿了3年,记了1100多条笔记。然后写作了两年,改了一年,才有今天的《活着之上》。
  
  原稿是手写的,前后修改了11次,最后才定名《活着之上》。现在还用着老款手机的阎真自称“跟不上形势”,坚持手写而非敲键盘。和作者阎真一样,《活着之上》中的聂致远也是被看作是选择了“跟不上形势”的迂腐者。
  
  谈到这样的选择就绕不开阎真笔下最著名的“池大为”。《沧浪之水》中的主人公池大为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工作后因为“”而举步维艰,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的池大为最终选择了跟上形势,终于当上了卫生厅厅长。
  
  曾有老读者自称看过《沧浪之水》后感叹不已,恨自己迂腐了一辈子,是“没混出来的池大为”。阎真称这样的反馈其实让自己心寒,也是他创作《活着之上》的动机。他强调,聂致远并不是“又一个池大为”。
  
  聂致远与池大为最大的区别是,面对生活的艰难,池大为放弃了某些原则,活得更好;虽然艰难困苦,但聂致远选择了坚守。
  
  这就好比池大为最后在父亲坟前烧掉了自己那本《中国历代文化名人素描》,而聂致远一直放不下曹雪芹。关于知识分子所面临的困境与选择,显然《沧浪之水》倾向于批判甚至绝望,而《活着之上》中倾向于肯定和希望。在阎真看来,这都是一个时代中“生活的真实”。
  
  “在写《沧浪之水》的时候,我认为市场经济的冲击太大了,这是无法抵抗的”,而现在,阎真倾向于相信,还有聂致远这样的选择存在,还有某种力量来平衡功利化的巨大影响。
  
  说困境:活着之上,现实在“悲观与乐观之间
  
  这样的“某种力量”,在阎真看来,应该是传统文化——也许可以让人们的选择更“传统”一点。
  
  虽然传统文化不能完全平衡功利主义的大环境,但还是一种平衡力量。很多文化英雄前辈屈原、司马迁、曹雪芹、陶渊明、杜甫,他们的人生选择、价值观确实不是功利化的。
  
  “从这些文化英雄的选择中我们得出结论”,阎真提高了声调,“现世的自我不是人生价值的边界,这是我想要着力表达的”。《活着之上》中有一句话,“生存是绝对要求,但是良知也是绝对要求”。当两个不同的绝对碰撞在一起,阎真说,我们得选择“哪一个绝对更绝对”。
  
  “哪一个绝对更绝对”?这也是阎真本人正在选择的。身在高校却写高校的潜规则,这样的选择并不容易。但是阎真称这个选择并不艰难,自己并没能做到回回都坚守原则,至少是“心向往之”的。高校教书三十多年,他想把感受凝聚在这一部书中。
  
  从身边的人和事中一一择来,当阎真记下上千条笔记后,聂致远的选择和困境也在他笔下“活着”了。阎真也经历过这样的“活着”之艰,四十多岁才住上一室一厅的房子。但阎真坚持,在“活着之上”应另有更高的意义和价值。
  
  正面的期待也许也来自于物质环境的变迁,阎真坦承,市场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功利主义也带来了经济上的普遍进步,这使得聂致远面临的困境并没有池大为那么惨烈和窘迫。如果你选择坚守“转身离去,也能有一条路。
  
  《活着之上》中,尽管困苦艰难,聂致远还是在因缘巧合下评上了职称。与聂致远们面临的困境一样,阎真称,生活中确实存在机会,要自己努力,这也是生活的真实。“比如说我自己是教授,没有去操作,还是评上了。
  
  这并非刻意加上一抹亮色,阎真相信,譬如传统文化的坚守,或者其他的信念,终究会有一些力量会慢慢平衡掉功利主义的巨大影响。
  
  至于当下的困境,阎真犹豫再三,表示现实尚在“悲观与乐观之间”。
  
  外界评价:放得下“池大为”,避不开路遥奖
  
  从《曾在天涯》中留学生高力伟为生存苦闷,《沧浪之水》里官员池大为的仕途挣扎,《因为女人》中柳依依当小三的妥协,阎真一直在直面知识分子的生存困境和面对诱惑的艰难选择。因“困境”而产生的每一种选择,在阎真笔下,都是真实、敏感而可理解的。尽管可以理解,阎真也在反思:生存之艰,真要倾轧了全部的精神空间?
  
  不同于阎真此前的作品,文学评论家聂茂认为,新作《活着之上》反映了阎真告别了“池大为”式的绝望。“小说取名《活着之上》,而不是《活着至上》,一字之差,意义迥异。‘之上’表明‘活着’的上面还存在着更高的价值……”
  
  但比起放得下的“池大为”,短期内,也许阎真更难避开的是路遥奖带来的口水。
  
  此前有评论质疑《活着之上》获奖时尚未发表全文,仅凭《收获》上的缩写版,如何能评奖夺冠?也有人认为,入围作品中有贾平凹的《老生》、刘庆邦的《黄泥地》等名家名作,阎真的《活着之上》算不上最佳选择。
  
  路遥奖的评审并非因声名设奖,路遥奖发起人高玉涛向红网记者强调,称其评审规则只对文不对人,“莫言(作品)来了也一样”。
  
  《活着之上》的缩写版11月才发表于《收获》。高玉涛回忆,评委会看过《收获》缩写版后觉得《活着之上》很有潜力,就通过路遥奖评委会秘书长、文学评论家萧夏林找阎真要来了电子版全文。
  
  阎真则回忆,11月间萧夏林曾来电要求发一份电子版。阎真以为萧夏林要写评论,就将电子版全文发给了萧夏林,“得奖后我才知道是路遥奖(评委会要读)”。
  
  贾平凹的《老生》、刘庆邦的《黄泥地》也入围路遥奖,但最后评委选择阎真《活着之上》,高玉涛透露,终评的九位评委各自都是独立的,其中“5票投了《活着之上》,两票投了《老生》,还有两票弃权”。
  
  长篇小说代表了文坛的时代精神,当问及阎真获奖理由时,高玉涛表示,路遥奖需要的是“更关注现实主义的”题材,同时也应该带着正能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