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旬老太丧偶后 相亲200多次

05.01.2016  15:04

王复苓在日记本上写下的《忆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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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伴去世后的这8年,在湖南长沙69岁的王复苓的生活里,孤独就成了主色调。她试图通过再婚来抗拒孤独,遗忘痛苦,却久久未能如愿。她太想找一个与老伴在长相、才学、品行等各方面都相似的黄昏恋人,这样的希冀看似质朴浓烈,却又如此不堪一击。历经200余次“失败”,让王复苓幡然醒悟“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的,终究是疾病、养老等现实问题。(本报记者 李仲文)
  
  落寞几度想自杀,拿老伴衣服陪着睡觉
  
  2015年12月30日,新年的脚步渐近。在湖南长沙市幸福桥社区王复苓的家里,记者见到了她以及她正在交往的对象老肖。为避免对话的尴尬,电视机在一旁开着。
  
  话匣子尚未打开,王复苓无意中瞟到了电视剧里一对老年夫妻恩爱的场景,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顾及到老肖的情绪,王复苓偷偷别过头,悄悄擦干了眼泪。
  
  2007年,老伴彭放远去世后,王复苓的记忆力急剧下降,她甚至有些记不清老伴去世的确切日期。“是9月8日,还是9月18日?”她一边反问自己,一边感叹“又苟活了8年”。尽管如此,王复苓对老伴的思念丝毫没有减少。“常常想干脆自杀随他去算了。”王复苓说,好多次,她走在湘江边上,都忍不住对着天空喊几声老伴,再又被江风吹醒,“我不能做傻事,还有两个女儿”。
  
  王复苓的两个女儿都在上海。夜晚时,孑然一身的她在孤独袭来时,头脑里常常会冒出一些不好的念头,继而又安慰自己,“先睡吧,也许梦里就跟他走了”。她会去柜子里翻出老伴的两件衣服,一件深色夹克和一件咖啡色毛衣,折叠整齐,放在床的另一边,陪着自己艰难入睡,或者眼睁睁等着天明。伴着她的,通常还有整晚亮着的灯和客厅里一直开着的电视。
  
  思念阴阳两隔寄情书,对老伴心存歉疚
  
  在王复苓眼里,老伴没在的日子,生活都是混沌的,“只有翻照片,写情诗时是活着”。她翻看着旧相册,一边极尽脑海里的美好词语描述着老伴,“帅气,潇洒,文质彬彬,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王复苓说,她和老伴是“阴错阳差的缘分”。那年,她18岁,正在上艺校,原本喜欢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但因家庭出身迥异,双方家长极力反对他们两个人恋爱。有一天,在兰州工作的彭放远来长沙的姐姐家时,在小区偶遇了王复苓。“他对我一见钟情。”王复苓说。
  
  没过多久,王复苓的父母“包办”了这场婚姻。那时的王复苓其实仍心有不甘,为了跟父母赌气,她甚至一年未与彭放远同房。后来经组织劝说,王复苓才去兰州和彭放远一起生活。“有一天我走在路上,差点被车撞到,他把我拦腰抱住顺带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浪漫,从那时起我才真正爱上他。
  
  1996年,彭放远因为中风偏瘫,王复苓带着他去上海的女儿那里居住看病。此后11年,王复苓都陪在老伴身边照顾。但即便再恩爱的夫妻也难做到尽善尽美,“那时家里老人也生病,孙子要有人照顾,我压力很大,心情不好时偶尔也会对他不耐烦。”王复苓说,这是最让她对“先走一步”的老伴心有歉疚的地方。
  
  老伴去世后,王复苓离开了上海。在她心里,这是伤心之地。之后,时有亲朋好友要给她介绍对象,都被她一概拒绝。和很多丧偶老人一样,王复苓只想坚守对老伴的那份“忠贞”。“因为我们说过要永结同心,我就不该有二心。”那时,对于再婚,女儿有顾虑,王复苓自己也觉得毫无必要。
  
  思念老伴的时候,王复苓就写诗,写完就烧了“寄过去”。“你带着一片火热的晚霞/洒在我忧伤的心田/打开我愉快的笑/让幸福化着喜热的泪水/洗涤着我心中的忧伤/将爱留在我的身边”——这样的情诗,老伴在世时,经常给她写。
  
  执念相亲200次没找到老伴“翻版
  
  王复苓的“沉沦”,让亲近的人为之心疼,他们想让她忙碌起来。因为王复苓有艺术功底,妹妹就介绍她去教广场舞,朋友带她去艺术馆兼职上班。“一个个守着我,怕我想不开。
  
  转机出现在2011年。一位在电视台的朋友考虑到王复苓做过多年办公室主任职务,能胜任沟通协调工作,就请她帮着联络一档相亲栏目事务,主要是替中外人士牵线搭桥。正是在这期间,王复苓接触了不少丧偶单身人士。孤独,无助,渴望有人陪伴——在他们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有一次,她帮着给一位美国男士和中国女士牵线。这位美国人第一次见到王复苓时,误以为她就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很热情地给了王复苓一个拥抱并连连称赞“Youarebeautiful(你好美)!”王复苓说,当时她真的像被电击中,“不怕你笑话,我这么多年没和男士亲密接触了。那一刻,我发现我还是需要爱情的”。
  
  王复苓紧闭的心门就这样奇妙地打开了。她相信依然能找一个和老伴一样“”的人厮守此生,并开始尝试各种途径去相亲。在两年多时间里,她总共接触过200多位男士,其中有普通退休老人,也有外籍人士、退休局长、企业老板。但交往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有的在简单交谈一番后,王复苓就觉得“气质和老伴完全不像”。有的虽然持续联系了几个月时间,王复苓又觉得对方“过于看重钱财”“说话粗鲁不懂照顾人”等缺点与自己的理想伴侣相去甚远。
  
  久而久之,王复苓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算了,找不到合适的,就不折腾了。”王复苓总算明白,那个温文尔雅、陪她度过最美年华、为她写诗的“男神”,终究再难“复刻”。
  
  醒悟只想病了摔了有人扶一把
  
  即便如此,王复苓已算得上丧偶老人中的勇敢者。此前,曾有调查显示,中国60岁以上的无配偶老年人中,有再婚意愿的达37.6%,付诸行动的只有6.9%。根据2010年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中,丧偶的老人仍达到4747.92万,占26.89%(如图)。王复苓只是其中之一。
  
  去年9月的一天晚上,王复苓睡了一觉起身时突然头晕目眩,重重地跌落在地,打翻了床边的痰盂,屎尿流了一地。她回过神来,急呼救命,可家里哪有人?她颤颤巍巍地清理完房间,歇了两个小时,才恢复气力清洗自己。“一边洗,一边‘骂’老伴怎么去那么早。”王复苓说,她想起1997年自己喉咙因为肿瘤做手术时,老伴曾对医生说“只要她不死,我都要她”,她失声痛哭。
  
  王复苓躺了3天才恢复身体,她决定,还是要找个伴。“不想再那么可怜无助了,病了摔了有个人扶一把就行。
  
  心动想再次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这番经历,让王复苓的女儿也深感母亲身边没个人不行,对再婚一事重视起来,王复苓也愈发上心。两个月后,在朋友牵线下,山东临沂的退休车间主任老肖主动给王复苓打来了电话。“他(老肖)和我老伴都是企业干部,也许会有相似之处。”王复苓有些心动。
  
  老肖到了长沙才给王复苓打电话见面,得知对方身体不好,他赶紧带王复苓去医院做了检查。看着检查报告上写着“每小时睡眠中发生呼吸暂停和低通气24次以上”,老肖又从上海买来了辅助治疗打鼾的器械,王复苓颇为感动,于是一直相处到了现在。
  
  在王复苓看来,虽然老肖文化程度并不高,说话也粗声大气,两个人在观念上也有一些分歧,但这一次,她并不打算放弃,想再磨合磨合。“现在,我多么想再次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王复苓说。事实上,他们也在努力改变。王复苓加入了社区广场舞队,老肖虽然不会跳舞,但会待在一旁看她跳。王复苓也把荒废多年的丝网花手艺拾了起来,家里的花瓶里,插满了红色的玫瑰。
  
  建议走出丧偶之痛更要靠自己
  
  在湖北老年学会副会长曾尔亢看来,王复苓正是数千万丧偶老人的缩影。“丧偶老人往往要经历自责、怀念、恢复三个阶段,头3年是一道坎。”曾尔亢说,丧偶老人被世界卫生组织划为健康高危人群,美国一项长达6年的追踪调查发现,老人丧偶后第一年的死亡率高达12%,第二年为7%,第三年为3%。“走出丧偶之痛,需要靠社会,靠子女,更需要靠自己。”他建议,老年夫妇平时聊天时可以敞开心扉探讨生老病死,对丧偶以后的生活有所筹划,在心理上有所准备。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黎建飞则期待通过制度细化来关爱丧偶老人。比如,在老人丧偶后,社区或公益组织应为丧偶老人及时提供心理危机干预,避免他们陷入过度自责和抑郁,组织各种活动加强独身老人之间的交流。另外,虽然法律明确规定了丧偶老人再婚的权利,但并无具体保障措施,还应明确基层组织为老年再婚牵线搭桥提供哪些服务、如何提供法律援助等,来消解来自子女等方面的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