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河文化艺术节纪录片《浏水听春(二)向上·生命》

20.05.2016  11:53

  浏水听春【二】向上·生命

  春芽破石,大地惊雷。千百年前,大围山深处,北麓大溪河,南坡小溪河,两湾碧水,从山林石涧中潺潺流出,踩着各自的节奏在密林与巨石的空间里弯曲回转。大围山脚下,浏阳城东,一个被后人命名为“双江口”的地方,成为它们命运的邂逅地,从此交汇融合、奔腾入江,孕育出一代代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湖湘子民,激荡出澎湃千年的文化回响。

  2015年的春天,古朴厚重的文庙庙门被缓缓推开,入选国家级“非遗”名录、尘封百年的浏阳文庙祭孔古乐在浏水上空再次回荡。八音齐鸣,绕梁不绝。在乐器“柷”的领奏下,十二编钟、匏埙、土埙、石磬、琴瑟、箫笛等20多种古乐器呜咽合鸣,通赞高唱、礼生喊礼、舞生起舞,歌生唱曲,主祭官引领众人,面向至圣先师孔子塑像,行最高等级的叩拜之礼。一场源起于道光年间的祭孔大典,跨越时空,于千百年后的今天在浏水河畔恢弘上演。

  时光退回至明洪武年间,当年曲阜孔氏一脉从山东出发,一路风餐露宿,历经艰险,迁徙至湖南浏阳达浒镇金石村,至明万历年间,浏阳孔氏人口渐多,并按祖制建立孔氏家庙。此后,浏阳孔氏香火更盛,英才辈出。孔子第71代孙、曾任湖南第一师范校长、开国领袖毛泽东的恩师孔昭绶,正是浏阳东乡达浒人。而同为孔氏后人的孔平舟,曾花上10年时间参与全国《孔子世家谱》的续修。如今,孔姓族人有300多万,遍布全球各地。

  在浏阳金石村,孔姓人家共有1000多户、4000多人。孔平舟说,对于全村的孔氏后人来说,家庙意义非凡,因为只有孔子的嫡系后人聚居地才允许修建,供家族祭拜先祖孔子。而目前,孔氏家庙仅存三座,一座在山东曲阜,一座在浙江衢州。还有一座,就在浏阳金石。现在,族人每年都会定期进行春、秋、孔子诞辰3次祭祀。孔平舟说,怎么样去学习孔子的文化,发扬孔氏文化的精髓,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

  五百年来,这座明代建筑,见证着孔氏家族繁衍生息的历史。而今,古庙的院落里,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两棵与家庙修建同时栽种的大古樟,已长得亭亭如盖、郁郁参天,如同守护神般,陪伴着孔平舟与他的族人一起,守卫孔氏后裔的故土家园,守望孔氏血脉的人文馨香。

  视角从孔子家庙往空中拉远,飞越鸟瞰整个浏阳河,源远流长的浏水故事又岂是只从春秋时期的孔夫子讲起?在长沙县黄兴镇浏阳河北岸月亮山下,矗立着一块刻有“鹿芝岭新石器文化遗址”的石碑,将河流的日历飞速倒翻至距今46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龙山文化时期。而上世纪90年代在浏阳河畔张公岭考古发现的旧石器时代文化遗存,更是把浏水的光阴光速拉回至20万年之前。在那个远古时代,原始人类便开始在浏阳河畔繁衍生息,使用简单的打制石器,辛勤开拓这片土地。

  安静的农家四合院里,散种在院落的铜钱草透露出浓浓春意。几块不起眼的石头被屋主廖志明珍贵珍藏,一侧石碑上用烫金字书写的“月亮山”格外显眼。这些石器陶片正是鹿芝岭新石器时代出土的部分文化遗存。这个有着20年室内设计经验、土生土长的鹿芝岭人,花了10年时间改造自家房屋,打造出一所供远近乡民免费参观的民间文化博物馆,用自己的独特方式传播着家乡的灿烂文明。

 

  历史的大树从新石器时代开枝蔓延,公元1972年绝对是世界文物考古界不容忽略的一年。在这一年,浏阳河畔马王堆一处20米深的幽暗地底,一具“长眠”2100年、保存完好的西汉侯爵夫人辛追的遗体,惊艳亮相。由于墓葬密封良好,出土的辛追夫人遗体体型完整、全身润泽,在食管肠胃内还留有138粒半甜瓜子,尸体完好不腐的程度令人惊诧。也因此,马王堆汉墓的考古发现被国内外媒体誉为“与北京猿人并驾齐驱”、“世界第八大奇观”。如今,辛追夫人仍然安详地躺在巨型棺椁里,向世人展示着西汉王朝的非凡科学成就和久远传奇。

  而通览浏水文脉这部厚重的编年史,令人振奋的大事纪年表并没有止笔于古代文明,穿越风云变幻的近现代,一反“大江东去”常态的浏水带着远古精魂继续奔腾,不走寻常路的一路倔强向西,一批坚毅果敢、立志谋求家国之春的仁人志士从河流两岸出发,凭着浏水般百折不回的血性精神,带领处于危亡之际的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

  浏阳河畔跳马镇白竹村,70岁的黄志清,是浏阳左宗棠墓地的守墓人。不止他,从他往上追溯,黄家在此守墓已延续四代。在这片地下长眠的墓主,正是被梁启超誉为“五百年来第一人”, 69岁仍老骥伏枥,抬棺出征的晚清重臣左宗棠。个性极强的左宗棠自幼志大言大,即使在20岁最穷困潦倒的时期也放出“身无半亩 心忧天下 读破万卷 神交古人”的豪言壮语。1876年的春天,左氏率六万湘军挥师入疆,翻天山,穿沙漠,历时两年,力抗沙俄,收复除伊犁以外的新疆全境,收复国土面积相当于现在中国全境的六分之一,被史书定义为“抗拒外来侵略的光彩一页”。在其西征路上,左宗棠更心系百姓,于当地兴修水利,垦荒屯田,遍植杨柳。至今,在当地仍流传着“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的千古佳话。

  踏过冬的落叶,沿着麻石台阶拾级而上,葱郁的松柏挺立于墓地两侧,风穿松林,声动如涛。守墓人黄志清日复一日的在左襄公坟头除草、整土、拭灰,如同看护着自己的亲人一般。墓碑两侧华表上镌刻的联语“西陲永固 塞柳长青”定格了19世纪80年代这位重臣名将在新疆天山叱咤风云的英勇画面。而同一时期,在距离天山3000公里开外的浏水河畔,一位初长成的少年,已经在一批先觉者的引领下,开始接触算学、格致等先进科学,并在博采众长中吸收着经世致用的启蒙思想。

  清明时节,浏阳河牛石乡小水村石山下,花甲之年的谭志宏每年都会带着家人回来,给先祖谭嗣同扫墓。而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扫墓队伍里多了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孙女。谭志宏的女儿谭裔说,自己以前这么大时每年也会和父亲回来扫墓,虽然当时不太懂事,但是墓碑前的石虎、石马在她的童年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如今,自己的女儿也来到这儿,潜移默化地感受着这份血脉传承。

  出生于官宦家庭的谭嗣同,本可以依红偎翠,行乐市井。可有着浏水“变革”基因的他,偏偏遇上一个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时代,面对山河破碎,谭嗣同毅然投身百日维新的变法洪流,在衰败的晚清时期,倡导学习西方,提倡科学文化,为中国之觉醒而奔走呼号。变法失败后,面对是去是留,33岁的谭嗣同慷慨陈词:“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光绪二十四年,北京菜市口,被捕的嗣同面对万人疾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之后刑刀落下,血光如炬,直冲九天,在中国的历史长空上留下一道气壮山河的彩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如今,他曾在牢墙上留下的绝壁诗和那义无反顾、慷慨赴死的家国情怀,已为后人深深铭记。浏阳河水声喋喋,如诉如歌。谭嗣同的生命,有如这万古不息的河水,孕育出一片春的生机。百日维新失败了,但是他所倡导的废科举、倡西学的先进思想却给当时深受封建思想束缚的人民打开一扇看世界的窗。当年由谭嗣同、唐才常、欧阳中鹄等人兴办的湖南近代第一所兼学西方自然科学知识的学校――“新算学馆”, 如今仍安静坐落在浏水之滨,房间内当年的维新思潮似乎还在激荡,不远处,传来的却是今日莘莘学子的朗朗读书声。行走于校园,目光深情寻索每一处风景的刘良建,正是当年新算学馆创建之初购置第一个地球仪的维新志士刘善涵的后人。

  刘良建说先辈们当时是做了一件敢为人先的事,是湖湘精神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体现这是他们的核心,我们现在也应该继承和学习。

  浏阳算学馆虽规模不大,且只开办一年,却起到了开风气、启民智的作用,自它开设后,各府、州、县纷纷仿而效之,研习算学之风渐起。诚如唐才常所言:“湘省直中国之萌芽,浏阳直湘省之萌芽,算学又萌芽之萌芽耳。”1898年,随着“戊戌六君子”被杀害,历时103天的百日维新在中国历史舞台上惨淡谢幕,一批探索救亡图存之路的爱国主义者渐渐明白,要想挽救当时之中国,自上而下的柔和改良运动已然行不通。13年后,一个文武兼修的青年从浏阳河畔走出,引领着一批仁人志士打响辛亥革命的第一枪,自此中国坚定走上一条流血奋斗的武装革命之路。

  浏阳河三面环抱黄兴镇,从南向北形成一个30公里长的巨型河湾。在黄兴镇凉塘一所泥砖青瓦的平房建筑,至今仍有许多参观者从各地慕名前来。与孙中山被时人以“孙黄”并称、伟大的辛亥革命元勋黄兴即诞生于此。1903年,为筹集革命活动经费,原本家境殷实的黄兴不顾家人反对,先后将故居连田产全部变卖,毅然投身革命。1911年10月10号,武昌起义爆发,轰轰烈烈的辛亥革命由此拉开大幕。黄兴作为革命军战时总司令,亲赴前线指挥作战。1912年1月1日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中华民国在“孙黄”的组织领导下宣告成立。一个月后,清帝发布退位诏书,统治了中国2132年的封建君主专制,被革命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推翻,中国进步潮流的闸门自此被打开。

  徐特立,正是受着维新运动洗礼和辛亥革命历练成长起来的一代革命家和教育家。青年时代的徐特立便开始变卖微薄家产制定下“十年破产读书”计划,他如饥似渴的购置新书,认真钻研近代科学文化,探求西方新学,并在家乡积极兴办新学,先后创立起梨江高小、长沙师范等多所学校。1913年,他更是毁家兴学,腾出自家房屋、自购桌凳创办五美高小,不拿薪酬自愿出力任教。这座典型的南方四合院里,晨曦的阳光穿透浓浓树荫照进房间,教室里课桌上刻下的“早”字仍清晰可见,当年刻字的热血少年却早已远走他方。徐特立一生诲人不倦致力进步教育事业,遍栽桃李。他不仅是中国现代戏剧三大奠基人之一、国歌的词作者田汉的恩师,更是培养出了引领中国打破旧世界走向新纪元的一代领袖——毛泽东。

  毛泽东,湖南湘潭人,却与浏阳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927年9月9号,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吹响中国革命的新号角,2天后,毛泽东的部队在浏阳河岸白沙乡一带与敌激战并获全胜,当晚起义部队就驻扎在刘家祠堂,并在祠堂墙上留下的“扩大红军组织 暴动胜利万岁”、“实现共产主义 打到长沙去”的红色标语。19号,起义部队在进攻长沙途中受挫,被迫退守文家市展开三团会师。也正是在这里,中国革命发展道路迎来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战略性转折,成为毛泽东“农村包围城市”的思想起点。当晚,毛泽东在里仁学校重新制定革命路线,放弃攻打长沙的计划,而改向敌军力量薄弱的农村进军。2天后,毛泽东率领部队沿罗霄山脉一路南下,翻过崇山峻岭,跨过湘赣古道,在井冈山创建下中国第一个农村革命根据地,让“工农武装割据”的星星之火发展成为后来的熊熊燎原之势。

  浏水之南,在距离文家市会师纪念馆不过8公里的胡耀邦故居里,讲解员张宇兰正引领着游人在故居内参观。对于这座故居的每一件陈设,以及讲解词中提及的耀邦传奇人生的每一次辉煌,有着10年故居讲解经验的张宇兰,早已经如数家珍、烂熟于心。但是来来往往的游客不会想到,这个兢兢业业、已近不惑之年的女人正是胡耀邦的侄孙媳妇,故居陈列馆里的一个临时工。

  张宇兰说:“以前也觉得委屈,但是现在不觉得了。因为耀邦爷爷不仅是要求自己的孩子这样,他对自己要求也严格,对哥哥一家要求也严格。他说过一句话, 胡家的子女不应该有想走后门这种想法。如果要有什么理想的话,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

  走进耀邦故居的堂屋,便可看到两侧墙上写着胡家祖训:“屋矮能容月,楼高不染尘”。从“红小鬼”到总书记,在胡耀邦长达六十年的革命生涯里,他始终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曾经,胡耀邦亲哥哥胡耀福的儿子胡德资和妻子被安排到岳阳化工厂工作,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知道后认为是走后门,搞特殊,予以坚决反对,招工未成的胡德资和妻子只好又返回乡下老家务农。为了这事,胡耀福曾对弟弟胡耀邦埋怨发火,而胡耀邦却解释说“共产党是给老百姓办事的,不是给你一家一户办事的。”从此,胡耀福一家人彻底打消“跟着总书记哥哥沾光”的念头,凭着艰苦奋斗和辛勤劳作自力更生。而胡耀福的孙媳妇张宇兰,也正是在这样的家族氛围下受到熏陶感染:“我公公(胡德资)也说过,我们这一辈都这样了,你们这一辈就更不要有优越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古往今来,云卷云舒。从20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到2000年前的春秋战国,从身经百战的名将左宗棠到请求降衔的大将许光达,从革命家、教育家徐特立到田汉、欧阳予倩,这些在历史风云中隐约闪现的伟岸身影,如同闪耀在浩瀚时空的夺目星辰。纵观世界上的江河湖海,清清浏水,在地理意义上也许名不见经传,然而厚重绵长的历史底蕴和自强不息的人文精神,却注定让这条小河声动九州,名扬天下。回望刀光剑影的岁月与硝烟弥漫的光阴,一群有胆识、有气魄、有担当的革命领袖在这片热土上骁勇奋战,浴血沙场。澎湃不息的浏水赋予他们心忧天下的精神特质和敢为人先的奉献情怀,他们爱国,爱滋养自己的土地,爱血脉相连的人民。这种爱,出自由心而发的自尊自信,出自与生俱来的自省自觉。他们志向高远,又脚踏实地,运筹帷幄,又身体力行。他们带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湖湘血性,在家国的寒冬里,金戈铁马、南征北战,却在中华民族迎来春天后,功成身退,笑看盛世繁华。数百里浏阳河百转千回,一路奔腾通江达海;一代代子民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生命向上,书写出一部波澜壮阔的浏水史诗。

  (本稿转自 长沙电视台新闻频道 微信公众号“长沙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