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洞庭湖苍鹭迁徙 从洞庭湖飞向俄罗斯
湖南一群志愿者和科技工作者联手，在一只苍鹭的身上安放跟踪器，“跟着”它飞越中国7省、俄罗斯等国——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
——一只洞庭湖苍鹭的惊天秘密
11月28日，洞庭湖上的苍鹭。周海翔 摄
“鹭鹭”在俄罗斯的巢穴和它每天的活动路线。 周立波 周自然 供图
11月28日，鸟类科学家周海翔(中)携女儿周爻(右)追寻苍鹭。湖南日报记者 徐亚平 摄
湖南日报记者 徐亚平
飞过千山，飞过万水，它两度从洞庭湖飞向俄罗斯，又从俄罗斯飞回了洞庭湖。它是一只普通的“菜鸟”——苍鹭。
穿过江河，穿过沼泽，他们深入洞庭湖腹地，悄悄追寻这只普通又特殊的苍鹭。
11月28日，著名鸟类科学家、中国人与生物圈国家专家委员会委员、沈阳理工大学生态研究室周海翔教授利用工作间隙，匆匆来到岳阳，和湖南知名鸟类发烧友、网名“大雁去迁徙”的志愿者周自然，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鸟类专家姚毅，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负责人见面后，分乘两辆车，过洞庭湖大桥一路西行，消失在洞庭湖冬天的雨雾中。辗转奔走10余小时，他们揭开的是这只鸟儿的惊天秘密。
梦想
本来，汨罗人周自然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在湖南经营着一家企业，衣食无忧。有一天，在洞庭湖生活多年的他忽然有了一个特别的困惑：每年到洞庭湖过冬的天鹅、大雁，到底都从哪里来，又经过哪里?途中都发生了什么?从鸟的视角，地球到底是什么样子?
为了搞清楚这些问题，周自然在2011年发起了一个“跟着大雁去迁徙”的微博活动。活动很简单：不管你在哪里，当大雁从你头顶飞过，请拍下来，@大雁去迁徙，让全世界的微博，描述大雁飞行的轨迹;而你，正在“跟着大雁去迁徙”。
据周自然介绍，此活动的目的是，从候鸟迁徙起飞的那一天起，他们倡导环保志愿者在候鸟迁徙的路线上，发动当地媒体，用摄影、摄像和微博的方式，同步报道候鸟栖息地和途经地的现状，体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愿景，以此提高民众的环保意识，改善鸟类生存状况。
鉴于针对鸟类的捕杀、伤害和食物争夺的情形仍时有发生，局部地方越演越烈，让全社会关注这个问题，正是本次活动的意义所在。
洞庭湖和鄱阳湖流域的候鸟主要来自中国北部、蒙古、俄罗斯的西伯利亚以及更远的地区。自古以来，它们每年往返南北，从人类无法达到的“境界”和“高度”，参与全球各国之间的交流。
周自然每天搜寻上千条微博，给上百条微博留言，为的是寻找大雁飞行的轨迹。3年间，他描绘着这样一张图画，上面贴满大雁的图片，都是志愿者实地拍摄，这就是他要做的公益环保活动：“跟着大雁去迁徙”。
“大雁去迁徙”的微博不断地刷新着大雁的身影，在内蒙、辽宁，在南京、上海，从呼伦贝尔到鄱阳湖，在俄罗斯、加拿大、英国和芬兰……数以万计的微博，数以千计的大雁迁徙的现场图片被汇集起来。
活动得到众多环保社团的支持，并收集到世界各地数以千计的雁照。2012年，英国驻广州总领事馆资助，湖南省环保社团联合会、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等环保组织操办，在东洞庭湖畔设立“跟着大雁去迁徙”01号终点碑，首次以志愿者立碑的形式，向政府和社会倡导候鸟及其栖息地的保护。
周自然称：“立碑的目的是：一旦有危及鸟类及其食物链的行为发生，不管它来自民间，还是来自政府，这块碑将是护鸟人士的精神支柱、志愿者的集结地、媒体的聚焦点、环保人士据理力争的底线。”
此次立碑仪式同时是湖南省环保社团和志愿者的大会师。在湖南，保护候鸟和长江江豚，原来是孤军奋战，从此一呼百应。
至今，周自然与全国爱鸟志愿者已在全国树立了6块鸟类迁徙标志，完整地标识出洞庭湖和鄱阳湖的大雁迁徙路线。
“跟着大雁去迁徙”活动的逐步展开，获得了广泛的参与和社会认同。这些只有随机的信息，而没有系统的、即时的反馈。而这些大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途经地和中停地的生态环境和保护做得怎么样?我们关注的那只鸟儿，明年还会回来吗?我们还能找到它吗?更多的问题又开始让他们感到困惑。
这个时候，一家湖南本土的高科技企业——“环球信士”进入了周自然的视野，该公司正在研发生产他们需要的鸟类卫星跟踪器!
突破
野生动物卫生跟踪器的研发与生产一直是国外公司的“独食”。
湖南科技大学的周立波博士学的是物理专业，一个偶然的机会，参与了他的老师、生态学家赵运林教授的小天鹅研究项目。专业素养和浓厚的兴趣，使他们着手研发自己的鸟类跟踪器。
周立波发现了市场空白，同时觉得如果野生动物追踪技术一直被国外公司垄断的话，所有的野生动物迁徙数据都存储在外国的服务器上，这是有隐患的。所以，在商机之外，周立波感觉还有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
说干就干!周立波和几个朋友很快注册了公司，发挥他们在无线电和编程方面的优势，将鸟类的飞行参数逐一采集，重点在太阳能电池和设备电力消耗上，做了最优化的设计，同时申报多项专利。最终推出的全新的鸟类跟踪器，重量不超过30克，兼容北斗、GPS、移动基站等多种通信模式，不仅可采集候鸟迁飞时的经纬度、海拔等位置信息和速度、航向等运动状态信息，还可采集温度、气压、湿度、光照等空间环境指标和心跳、体温、呼吸等动物生命指标，其定位精度高于国内外同类产品。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的约17天内，上述迁飞信号将被每天发回。
就这样，一群名不见经传的高校创客，在“互联网+”的浪潮下成功逆袭，研发出野生动物跟踪器，获得多项发明专利，打破了国外技术垄断。来自湖南科技大学的九华创客分享了国外企业的“独食”。
但是，跟踪器好不好，可不是周立波他们说了算。产品必须符合国际通用标准，接受国家环志中心等科研机构，以及鸟类科学家和发烧友最挑剔的测试。
惊艳
苍鹭是一种常见的鸟，整个亚非欧大陆都有它们的身影。
2014年7月18日，周自然用“大雁去迁徙”的微博名发布了一只名叫“鹭鹭”的苍鹭迁徙的秘密：“#跟着大雁去迁徙#之凤鸟至，河图出。一叶落而知寒，一鸟归而知秋。洞庭湖环志的苍鹭，在俄境内栖息3月，近日已回黑龙江。千山在翼下，万里一春秋，文明有国界，迁徙无疆图。”这条微博立即引起一阵惊呼，短时间点击数达到5万。
现在，“鹭鹭”再也不普通了。刚刚从俄罗斯飞回来的这只苍鹭，承载着太多的信息，亘古以来，首次揭示了一只普通鸟儿的迁徙轨迹和生存密码。高科技的卫星跟踪技术，为我们揭示了大自然的玄奥、候鸟家族的河图洛书。
迁徙路线显示，“鹭鹭”从2014年3月8日，从洞庭湖放飞以后，开始往北迁徙，依次飞经湖南、湖北、河南、山东、天津、河北、辽宁、吉林和黑龙江等9个省(市)，于4月12日飞过黑龙江进入俄罗斯!历时一个月，行程6000多公里。
由于没有开通跨国卫星信号，“鹭鹭”进入俄罗斯后，信息暂时储存在跟踪器的存储器里。3个月以后，“鹭鹭”再次跨过黑龙江进入中国，这时，存储器里的信息同时发送回来。
“鹭鹭”在俄罗斯境内的迁徙和生活的全部秘密，一下子全部展示在我们面前。
周自然在得到环球信士和环志业主单位的授权后，在微博中展示了一张苍鹭在俄罗斯夏季栖息地生活3个月的每天的活动路线。这是这只苍鹭在俄罗斯境内的栖息记录。光源处是它的巢穴，光芒处是它每天的活动范围!3个月，估计它已成功繁殖后代，然后举家开始南迁，进入黑龙江。
周海翔教授看到这张图片后，感叹道：“这张图说明，在黑龙江对岸的俄罗斯境内，‘鹭鹭’及它的家人能够安逸地生活，它基本上在它的巢穴的每一个方向，都能成功觅食，并顺利返回;所以，才会形成这种均匀的光芒图案。”
随后，在中、俄、朝三国边境处辗转生活两个多月后，“鹭鹭”经过朝鲜，跨黄海飞抵江苏盐城，再经安徽、湖北回到洞庭湖中的七星湖，完成了它的跨国旅行。
而七星湖，正是它被放飞的地方。
“鹭鹭”回来后，大伙又有了新的期待：它今年的迁徙路线，会跟上年重合吗?它会在同一个巢穴中度过夏天吗?它的家族有了多少成员，它们会一起迁徙、一起生活吗?候鸟迁徙的制导机理，到底是日月星辰呢?山川河流呢?时令物候呢?老鸟识途呢?
令人无限惊喜的是，“鹭鹭”2015年再次完成了迁徙，而“环球信士”再次忠实地进行了记录：今年，它抄近路，飞经湘、鄂、豫、鲁、辽、吉、黑等7个省，再次达到俄罗斯;归来时，它选择黑、吉、苏、皖、赣、鄂、湘7省飞行，途中去平壤玩了一下。“鹭鹭”的路线图告诉你：追逐食物，追逐爱情，率性而为，终点制导，这就是鸟的迁徙。
收获
11月28日，周自然、周海翔一行，进入洞庭湖，他们要去看的，就是这样一只普通的“菜鸟”，同时又是一只跨国生态文明的使者，英雄的“鹭鹭”!
在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志愿者范钦贵、万鹏举、刘元满、徐沐辉的热情帮助下，经过3个小时的沼泽跋涉，他们进入了苍鹭的冬季栖息地——东洞庭湖的七星湖。今年天气反常，江南多雨，洞庭湖水位居高不下，湖草淹没在水下，这几天雨水稍歇，水位退到24米下，苔草全部露出来了，一眼望不到边，柔柔地在冬日的微风中招摇。
这就是“鹭鹭”的南方家园。华容县幸福乡东浃村渔民万鹏举是一个本地的爱鸟、护豚志愿者。去年他带着鸟类专家进入湿地，就在径深3公里处找到从俄罗斯迁回来的苍鹭。今天，按周立波给出的坐标，它就在这里。
3公里范围内，大伙一路寻找。这里真的是苍鹭的理想家园，湿地上水草丰美，沟塘里鱼虾螺蚌，伸手可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记者忽然发现这首诗，写的就是苍鹭。大伙在这里看到很多苍鹭，最多的一群8只，更多的情况是，一只苍鹭，静静地立在水中央。
大家一一拍照，立版、飞版、捕鱼版……全有了;但是因为雾霭太重，专家们不能辨认它们的背上有没有跟踪器和天线，只好不停地拍照，“回去后再在照片里面去找。”
但是，所有的人都得到了最大的满足，因为，大伙找到了“鹭鹭”的幸福家园和它和睦的家族。
今年春天，“跟着大雁去迁徙”活动实现了全国范围的迁徙直播。周自然和一些爱鸟人，甚至来自日本等国的爱鸟人士，跟随大雁和苍鹭，从洞庭湖跟踪守护候鸟到了东北。冬天，东北鸟人周海翔教授又带着“助手兼女儿”周爻，跟随苍鹭来到洞庭湖。一来一往，鸟人们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守护着候鸟。同时，他们把这次寻找苍鹭的活动叫做“你玩不过发烧友”。
正是这些顶级发烧友，他们的执着追求，有了“湖南创造”，有了“中国创造”，有了受全世界尊重的跨国生态文化传播活动。国货当自强，希望中国有更多这样的“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