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走基层】芦花山:篾匠村的转型

15.02.2016  09:55

芦花山:篾匠村的转型

当地是以织箩闻名的篾匠村;竹箩的滞销使村民面临选择

2月4日,汝城县土桥镇芦花山,篾匠何进粮在家门口剖篾。图/记者朱远祥

□故乡手艺人

2016年农历正月初五,汝城县土桥镇永丰片迎来春节后第一个赶墟日。篾匠何进粮一家就住在墟场边,他去年没卖完的两担箩,这个墟日依然无人问津。

何进粮所在的小村庄叫芦花山,家家户户都会织箩,是全县闻名的篾匠村。因地处偏远,该村进入21世纪仍未通电通公路。2002年,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这个村庄整体搬迁至乡政府旁边的墟场,生存环境得以改善。可近年来,现代农业的发展,令这里的竹箩生产陷入滞销困境。

以织箩为生的手艺人,被时代的潮流裹挟着,不得不另寻出路。

记者朱远祥郴州报道

2015年腊月二十六,立春,天气暖和了许多。68岁的何进粮手使一把篾刀,坐在门口剖篾。

从15岁开始织箩,何进粮干这一行超过半个世纪,现在已是满头苍发,一双手掌留下竹片划过的条条伤痕。篾工是个长年累积的技术活。从选竹、劈筒、剖篾到编织,环环相扣。何进粮跟其他村民一样,最拿手的活是织箩。在农村,竹箩主要用来装稻谷,一担箩可装120斤谷子。

传统手艺

半个世纪,老老少少都织箩

织箩以正方形的四角底为中心,先搭起框架,然后用柔细的篾丝编织。一条条丝带般的篾青在篾匠的手指间翻飞舞动,经过反复的交叉缠绕、腾挪翻转,编织成结实、精致的竹箩。

我们这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会织箩。”老组长何茂财说。芦花山是横坪山村的一个组,海拔约一千米。这个有200年历史的小山村地势陡峭,田土稀少。上世纪六十年代前,这里的人以手工造纸为生。后来,村民何高财琢磨出一种见效更快的谋生手段——他由此成为村里织箩的“祖师”级人物。

19岁那年,何高财把捡到的一个旧箩带回家,拆开篾条来琢磨,悟出织箩技巧,从此以织箩为生,比手工造纸划算。此后,陆续有村民到他家学织箩。两年时间,村庄里的18户都不再造纸,改织箩为业。

1978年后,农村逐渐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将5000多亩山的2000来亩承包到户,大山里的800亩楠竹,为织箩业的发展提供了保障。

实行“单干”后,芦花山人织箩的积极性更高了。

何进粮记得,那时候,家家户户起早摸黑,白天砍竹、劈篾,晚上织箩,每天忙到晚上十点钟以后。夜幕降临,每家点着煤油灯加班。没有煤油的人家,会在一个小铁笼里装上易燃的松树枝片,挂在屋内照明。

村里的孩子,大部分从七八岁开始帮大人拉篾、敲箩底,十四五岁开始学织箩。

动作快的劳力,一天可以织成一个箩,几天后便可挑到集市去卖。芦花山人织的箩外形美观,耐用结实。“我们的箩是全县最有名的,供不应求。”何茂财自豪地说,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每户人一年可卖出170担至220担箩,全组每年卖箩达三千多担。

走出大山

年纯收入由423元升到1660元

二十多年来,当地的竹箩价格不断上涨,从八十年代的4.5元(每担),涨到九十年代17.8元,再涨到2000年左右40元。不过,粮食的价格也在涨。“总体来说,换100斤谷,都是用三担箩。

每逢赶墟日,芦花山人凌晨四五点钟起床,天蒙蒙亮就挑着竹箩去赶集。村庄距永丰乡墟场12公里,其中4公里是陡峭的山路,而要赶到汝城县最大的集市土桥镇,路途更远。不知从哪年起,汝城县流行家户皆知的一句谚语:“芦花山人赶闹子,已经迟了。

几十年来,芦花山受自然条件的制约,经济发展迟缓。到了2002年,这里依然没有通电,没有公路。家家户户依然是泥坯房,屋顶盖的都是杉树皮。何进粮的妻子当年就是嫌这里生活艰苦,离婚后出走他乡。何进粮既当爹又当娘,把儿子何学礼抚养大。

2002年,时任永丰乡党委书记朱飞仁等人争取了20万元以工代赈的扶贫资金,用于芦花山组的整体搬迁。乡政府将墟场边的约1000平方米土地,按100元/平方米的优惠价转让给芦花山村民。18户人平均每户出资1.5万元,完成了从大山到城镇的搬迁。

此次迁徙是芦花山人的一个发展转折。每户40平方米的两层红砖房有些狭小,但这些来自大山的手艺人,从此成为名副其实的镇里人。

此后,大伙从芦花山砍下楠竹,背至家中剖篾织箩。每逢赶墟日,大家就将箩摆在家门口,等赶集的乡亲前来购买——每户人的家,都是卖箩的门面。

大伙看到了过上好日子的希望。据当年汝城电视台报道,整体迁出大山一年后,村民的人均年纯收入由423元升到1660元。

转型之路

寻找“以山养人”的出路

搬迁第六年,何茂财还清了信用社的6000元贷款——当年乡政府担保,芦花山人每户可贷数千元用于搬迁。他筹划着好好织箩赚钱,给自己的住房加层。可问题出现了——大伙赖以生存的竹箩,越来越难卖了。

2008年后,这种变化愈发明显。2010年,全组还有一半人织箩,2015年则只有4位老人在坚持。曾经,芦花山全组一年可卖三千多担竹箩,可2015年全组只卖了七十多担——一担箩的价格已涨到90元,可销量少得可怜。

用来装运稻谷的竹箩畅销了几十年,如今为何被冷落?原因并不复杂。一方面,农村种田的人少了,大部分年轻人外出务工;另一方面,种植收割都实行机械化操作——作为人力挑运工具的竹箩,已经不受青睐了。

何进粮向记者提到另一个“祸首”——尼龙袋。20年前,种田的村民还只是用少量化肥袋来装谷子;10年前,尼龙编织袋已在乡村开始流行:1元1个,可装稻谷上百斤,无论用板车、摩托还是拖拉机运输,都极为方便。

传承了数十年的织箩手艺,愈来愈无力承担篾匠们的生活之重。从2010年起,何茂财没再织箩了。他的儿子何海平是全组最后一个会织全套竹箩的年轻人,多年前已选择外出务工。2014年,组上发明织箩技艺的何高财也退隐“江湖”。

老篾匠何进粮倒还在坚持。春节前,他连续到土桥镇赶了三个墟日,但2015年编织的两担箩还是没卖出。91岁的老母亲埋怨他,连4元车费和3元在墟上吃粉的钱,“全都亏了”。

春节期间的鞭炮声不时从外边传入屋内,何进粮望着墙角一堆篾条和竹箩,独自发呆。他和其他篾匠一样,能在环绕交叉的篾丝间轻易找到编织的结点,可现在关于谋生的这个结,似乎难倒了巧匠们。

织箩已无法维持生活,芦花山的篾匠们得另寻门路。

有人提出,利用篾工特长编织竹器工艺品,可担心销路没人去尝试;组长何海雄认为,可以开发组上的5000亩大山,可这事“”了十多年没成功。

此外,在发展思路上,老一辈和年青一代存在不少分歧。何学礼觉得,全组人应该“打山的主意”,比如造林、楠竹加工,只是这些都需要“老板投资”——招商显然不是篾匠们的长项,但何学礼认为,转型发展需要尝试不同的活法。

我们有几千亩山,以山养人是我们的出路。”这个31岁的年轻人说。

织箩工序

1.织箩前得先取篾青——竹子的外皮,质地柔韧。圆竹经过锯、劈、铲、剖等程序,生成一条条2毫米宽的细长篾丝。

2.然后是“过剑门”——拉篾,用力拉扯的篾丝经过两把刨刀的槽缝,刨得光滑细腻。

3.织箩以正方形的四角底为中心,先搭起框架,然后用柔细的篾丝编织。经过反复的交叉缠绕、腾挪翻转,编织成结实、精致的竹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