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本土知名主持人何山 辞职后办了家国学私塾

16.03.2016  16:39

  原标题:本土知名主持人何山 辞职后办了家国学私塾

  

几个孩子坐成一排,何山带他们诵读。他计划用四年时间教他们背诵并默写儒家原典“四书” 受访者供图

  何山,戴着黑色圆框眼镜,身着长衫,手持折扇,俨然一位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 记者 张媛 实习生 易汗文 摄

  株洲网讯 准确地说,何山先生从株洲电台辞职之后做过的事情有以下这些:去省电台开办读书节目,在考研培训机构新东方教书,去湖南教育电视台录制电视节目,到湖南大学岳麓书院读研究生,最后,他办了一家叫做“籥山学堂”的国学私塾。

  广播节目“何山夜话”曾在株洲红极一时,但现在,这档节目的主持人何山的归宿,一定让他的听众深感意外。“一位私塾先生”,——这样的身份,对现代人而言多少有些陌生和意外,但对何山而言,这样的身份是他深思熟虑的选择,是他人生求索道路上的重要蜕变。

  在这样的选择背后,他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他的学堂缘起要教自己的小孩

  希望认真带几个孩子,在他们经历一些人事后,可以认识经典的魅力和古人的智慧,想起我这个人能记起‘师道尊严’几个字

  如今,何山先生的微博介绍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一个教书的”,低调,也不乏自得。

  3月11日晚上,我来到天元区何山的家里,观察了他的课堂。四个平均年龄为7岁的学生,拥进书房掀开钢琴盖一顿乱弹,嬉闹着跑回客厅又撞倒了小自行车。之后,他们用2小时读熟了《论语·八佾篇》的七八则“子曰”。当他们盘腿而坐跟着何山一起诵读时,我又发现,这些活泼的孩子,竟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儒家经典《大学》。一旁的何山,戴着黑色圆框眼镜,身着长衫,手持折扇,俨然一位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

  严格地说,这只是一个类似于家教性质的课堂。起初,何山是为了教自己4岁的女儿诵读经典,但又担心女儿一个人学提不起兴趣,自己也因亲近而树立不起权威,才又找了另外几个小孩一起学。这几个小孩的父母,都是他的朋友,对他了解且信任。

  这只是一颗种子。随着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增加,在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修读中国哲学研究生的他,有了更大的想法。

  2015年6月,经过深思熟虑后,何山决定认真考虑自己的教书事宜。半个月后,他在自己的微信号发出了一条简短微信:“这些年亲师取友努力用功,于中国学问多少有些心得。因此决意下半年开始抗颜以为人师,专意教学。”他强调,“我丝毫不想做大这件事情,只希望认真带几个孩子,在他们经历一些人事后,可以认识经典的魅力和古人的智慧,想起我这个人能记起‘师道尊严’几个字。这件事才开始,慢慢学,好好做。”

  何山为自己的私塾取名“籥山学堂”。“籥”是中国古代的竹制乐器,虽非演奏的主角,却能与几乎所有乐器搭配,达到整体的和谐。他开学堂的宗旨亦如此,“不是对现行教育的反叛,而是对缺失部分的补充。”而“山”字,则既有“学如登山”的寓意,也有“高山仰止”的理想情怀。

  “不会做大,但是想做久”

  一位学生的父亲告诉何山,自己有一次问孩子“谁是世上最伟大的人”时,孩子给出的答案居然是“何老师”

  何山为自己的课堂设定了严格的“教程”,一周一课,分四年读完儒家四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同时辅以绘本、沙画,亲近自然等内容。他的期许是,四年后这些孩子能背诵四书,能手写繁体字,会标点古文。最终目的在于,开启他们求知的兴趣,畅达他们的性情,并让他们习得恭敬谦卑。

  如今,这个被何山自诩为“小小的、慢慢来”的学堂,已经开了半年,共有14名学生,其中长沙10名,株洲4名。这半年,有一名学生因为年龄太小没能坚持,另有一名学生被他开除。“开始是学生选先生,一年后要先生选学生。”他这样解释。他收取的学费并不便宜,一名学生1万块钱1年,不过,家境清寒者免收。

  开馆大半年来,“籥山学堂”的首批学生已能背诵并默写《大学》,及《论语》的两个篇章。但何山并不讳言学堂教学的实验性,认为它是众多补充现行教育内容的探索之一,“探索的效果如何,有待时间的检验。”对于这种探索,他说会把控不让它走向大批量、功利化的流俗,“我不会做大,而是想做久。”

  何山享受教学的过程,童子三四人环绕而坐,他带孩子们诵读,和他们聊天玩耍,率真自然。“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论语·先进篇》描绘的美好教学场景,亦是他的向往。

  这些小孩子都很喜欢这个严肃又有趣的“先生”。其中一位学生的父亲告诉何山,自己有一次问孩子“谁是世上最伟大的人”时,孩子给出的答案居然是“何老师”。另外一位8岁的学生,在教师节那天学校要求画下“最喜爱的老师”时,画了一幅“何老师上课图”,何山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何山其人少年成名,却难得清醒

  出了书之后,处在巅峰的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于是向单位请假,前往复旦大学旁听3个月的文史哲课程

  对坐茶话,何山对国学经典里的辞句顺手拈来,而他将修养形之于外的生活格局也惹人注目:一面书墙整齐摞满典籍;阳台上盆栽错落有致,那盆高约半米的兰花据说养了五六年;甚至远在城郊,他还和朋友们一起养了一匹马。

  何山并非出生书香门第。1980年,他出生于甘肃定西,家里没什么读书人,唯有外公曾参加抗美援朝,能说些故事给他听。

  他说自己与读书结缘,是小学时在邻居家偶然翻看了一本《文史知识》杂志。他清楚地记得,杂志封面被撕,很多字他都不认识,可他依然看得津津有味。当时他才八九岁,被历史与文学的魅力吸引,之后爱上了阅读。

  高中毕业后,何山来到株洲师专(现已并入湖南工业大学)外语系读书。他小时候喜欢听广播,经常模仿电台里播音员的声音——如今坐在我们对面,他还能随口就惟妙惟肖地模仿一段新闻联播。凭着这样的特长,何山不仅成为了学校里知名的学生主持人,还在大学第二年,就受邀到株洲电台一档节目做学生嘉宾。之后,他留在株洲FM98.4,打造了名噪一时的“何山夜话”栏目。3年后,他又出了书,在省内8所高校做了场场火爆的演讲。

  少年成名,处在巅峰的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清醒认识到自己“底气不足,根基不牢”。2006年,他向单位请假,“投奔”在上海读书的朋友,在复旦大学旁听3个月的文史哲课程。回到株洲后,何山接着做节目,但此时心态已经改变,不再能认同节目娱乐化的热闹。“我会在节目里针砭时弊,醒世喻人,不像做节目,倒像在做教育了。”

  2011年6月,为了有更高的事业平台,何山离开株洲,前往省电台主持读书节目《声音图书馆》,每天向听众介绍一本书。很快,这档节目得到了认可,收听率一路上升,最终达到了同时段的第一。作为一个热爱读书的人,这是他热爱的节目,但一年后他还是辞职了,原因很简单:单位里各种各样的会太多了,他受不了那样的拘束。

  一个简单的中国读书人

  他后来决心办起私塾,或多或少与中国读书人自古以来的文化使命感有些关系——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也避谈“使命”二字

  长沙新东方培训学校的一名负责人听说后,立马邀请何山去学校教书,教考研培训里的中国近现代史。

  何山决定接受这个挑战,但也还是有点心怵——毕竟,他大专读的是外语专业,本科文凭是自考的法学,现在却要教学生考研究生。第一次上课的前夜,何山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又梦见上课时课堂空无一人。但他毕竟有着多年的主持人经验,也有着良好的读书习惯——老到的表达技巧和广阔的知识面帮助了他,临到正式上课,他捏一只粉笔上了讲台,滔滔不绝讲到了下课。后来有学生告诉他,“第一次遇到这么牛逼的老师,什么都不带就敢来上课。”

  台下这些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努力考研的年轻学生,也激发了何山自己的心气。一方面,他多少觉得“有点不安”,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希望能更系统地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于是他悄悄报考了湖南大学岳麓书院中国哲学系的研究生。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决定,不过他当时想,无论怎么考,无非是在原典里出题,而那些典籍自己经常诵读揣摩,想来问题不大。考试结果一出来, 150分的中国哲学,他考了148分。

  如今,何山已经在岳麓书院读了两年书。虽然自己多年来一直保持有读书的习惯,但是重返校园——特别是岳麓书院这样的千年学府,仍给他带来了别样的感觉。“去上课的时候,推开木门,只需那‘吱呀’一声,就很有感觉。”一千多年以来,包括理学大师朱熹在内的众多先贤,也曾推开这同一扇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自古以来,中国的读书人怀有着这样理想,求学治学,经世济民。浸润在这种延绵文脉之中,何山的内心也难免升起一种使命感。我感觉,这或多或少与他后来决心办起私塾有些关系——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也避谈“使命”二字。

  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是在做一件“小事情”。小小的学堂,小小的先生。在他的“籥山学堂”正式开学前,他就曾在微信里回顾自己此前的一些零散教学经历,并动情说:“现在,我终于可以小声,但坚定地讲一句,是的,我是一个私塾先生。”

  谈国学教育

  “希望孩子们有一副中国人该有的样子”

  美国人有美国人的样子,日本人有日本人的样子,如今的中国人作为大国公民,应该有怎样的样子?

  记者:近几年,官方到民间都越来越重视传统国学,私塾教育也一度很热,您怎么看这种现象的兴起?您开办“籥山学堂”有何心愿?

  何山:传统的国学热起来,这首先是一件好事,说明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我们的国家逐渐富裕强大起来,但精神风貌似乎滞后了,大家也想去传统国学里寻求解药。

  我们说,美国人有美国人的样子,日本人有日本人的样子,如今的中国人作为大国公民,应该有怎样的样子?梁漱溟先生是我的“男神”,我很赞同他的一个观点。他说国学经典不是拿来读的,而是用来活的。所以大国公民应该怎样?我认为就是从经典里活出来的样子,《论语》里说的“温良恭俭让”就是很好的一副画像。我希望我的学生有这个样子,有儒者之风。

  记者:对于如今的私塾教育,您是否有了解?

  何山:我知道云南、山东等地有一些私塾,有些还是全日制的,他们尝试着在现行教育体制之外,构建更为完善的教育生态。有的学成以后学中医、开琴馆,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尝试。说到底它还是一种“精英教育”,普通人家的孩子学的不多。私塾的学生大多来自中产阶级家庭,父母有一定知识,不了解国学经典但知道它是好的,也有能力让孩子去学。

  另外讲国学的人一多,也会鱼龙混杂,尤其是为企业做培训这块,有的人根本对国学不了解,无非是“把人教老实听话”。我听过两次,发现有些人或讲似是而非的东西,或灌心灵鸡汤,或偷换概念,可以说传播的是一些误读。这要求我们多了解一些常识。

  记者:对于女儿,您怎么规划她的教育?会让她走现行教育体制外的道路吗?

  何山:我大概还是会让她接受现行的教育,完全脱离现行教育体制,走不一样的道路,需要巨大的勇气,作为普通的个体,我不确信自己就有那样的勇气。

  评价自己的孩子不尽客观,但我女儿才6岁,有时学得会比较快,同样一段话听几遍就能背。在礼仪上,她也能在客人来时恭敬端茶。可我不会硬性要求她学多少国学知识,那样反倒又会变得功利。她能学到什么程度都看她自己,我不去强求,她怎么比较丰美地过好一生才是重要的。

  抱怨教育体制的一些弊端是没用的,承受现实的压力也是她人生必经的修炼。有些事不可能突然就改善,如果将教育弊端比喻为高山,不管爬过去也好,绕过去也好,“山不过来,我就过去”。现实不会为某个人而改变,关键是要如梁漱溟先生所说,“拿自己有办法”。  (本报采写 株洲晚报记者 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