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大火到湘西会战 长郡校友日记里“那八年”
唐飞霄在抗战期间所写的日记。
72年后,91岁的唐飞霄再次回到长郡中学校园,将自己题字的牌匾“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落款。
他一介草根,却因两个多月前,侄子张坚以他的日记为蓝本写作出版的《谠论流徽》一书备受关注。从长沙大火到湘西会战的这8年时间,唐飞霄一边求学,一边将逃难的、反抗的、欣喜的、沮丧的等各种情绪揉进日记,以个人视角记下各种面孔的喜怒哀乐,也因此写下了动荡年代里最接地气的烟火味儿、战火味儿、人情味儿。
泛黄的日记纸张上满是蛀虫痕迹,他坐在轮椅上,抖动着手,慢慢抚平斑驳纸张,虽然几十年过去,但再翻动它,仍能透过沉淀的墨香,感知“那八年”。
撰文/潇湘晨报记者 伍婷婷 实习生 刘萌萌
1944年3月6日蓝田
今日因有紧急警报,纪念周为之终止。后虽解除,然下午警报复作,殆两小时久,英文课为之牺牲一点钟,且蓝田新办之《力行日报》创刊号载云:四日(前日)晚八时许,有敌机经衡阳、长沙、湘阴等处面北飞去,禁不住虑及家中,其无恙乎,抑有恙乎,皆不我知也。
独行180公里求学,午睡惊闻交火
唐飞霄这次回长沙,几乎都是雨天,他去了出生地坡子街,还带着儿女回了一趟汨罗老家。与他聊起长沙大火到湘西会战这八年间的日记,他尤为惋惜,“我很早就开始写日记了,可是这八年,有四年(1939年至1943年)的日记被‘文夕大火’烧没了,只有不完整的四年了。”他扶着帽檐,还想为刚刚的解释再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嘴,还是沉默了。
待他再说话时,手抖得厉害,他决定从去蓝田说起。
“你不知道哇,那时候好苦的,我上学换了一个学校又一个学校,我高中在长郡中学读书,从长沙到蓝田要走四天,有180公里。”唐飞霄突然激动不已,他在长郡中学读书时,从长沙坐船到湘潭,再从湘潭走路到蓝田,一路上没有认识的伙伴,只偶尔看见有人坐着轿子上学,比他快得多。他因此还发了句感慨,“三伴肩舆我独行”,他心想,你们有钱人坐轿子现在是享受,以后学习不好,是对不住人的,他勤俭节约,步行去上学,也懂得苦与乐。可说是这么说,到了蓝田已经是两腿都快肿瘸了。
唐飞霄当时认为,学校迁到蓝田乡下了,他应该可以安稳读完高中。哪晓得,1944年3月6日,学校里开始拉防空警报。到了13日,整个蓝田举行防空演习,晚上7点之后,全市电灯管制,学校里只有点小油灯。
唐飞霄坦言,在学校倒是安全,可他特别担心家人的安危,直到1944年5月12日,他收到弟弟的信才知道,长沙遭飞机轰炸,他们几个兄弟已经逃到河西的张家湾,租住在“张家大屋”。他弟弟告诉他,他们整天听见枪声,看见难民。当时的《力行日报》称:“十日晨长沙遭敌机三次袭击。首次为两点三十分,有敌机一架趁月色窜入市空,投弹九枚,毁店房十余栋,死伤平民三十二人。”得知父母还在长沙,他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接下来的日子,警报声、轰鸣声时不时在头顶萦绕,到了6月11日,唐飞霄感觉到时局气氛紧张,他想拍电报给在溆浦当县长的大舅,可当时电报太贵,只能作罢。16日,唐飞霄还在午睡,突然听到同学大喊时局垂危,马上惊起,翻读当日的《力行日报》,知道白箬铺、回龙铺、望城坡、黄土岭、纺纱厂、猴子石、易家湾等地都在交火。同学们无家可归者达到百分之五六十,没几天,他们就看到蓝田来了很多跋涉多日从长沙逃难过来的学生,一个个蓬头垢面,甚是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