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首支毛笔、首幅图文缯书均系"长沙校园古墓派"

22.05.2016  16:39

长郡中学善于经营文化景观,这是学校内的韩玄墓。

长沙子弹库战国楚墓帛书(亦称《缯书》)。

长沙子弹库战国楚墓《人物御龙帛画》。

  1961年6月下旬,在今东塘长沙市雅礼中学外南面山丘清理出的西汉古墓(编号61.长.砂.M 01)精美漆绘外棺(摹本)。可惜该墓已于1941年、1947年被“土夫子”盗掘一空,墓中已无文物。

  1954年6月10日,在长沙南大路(城南路)左家公山楚墓中清理出的中国第一支毛笔的笔套。

  1954年6月10日,在长沙南大路(城南路)左家公山楚墓中清理出的中国第一支毛笔。

  今年博物馆日主题是“博物馆与文化景观”。历史中的遗址遗迹亦为文化景观的一种。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是利用文化遗址经营文化景观、打造文化品牌的典范之作;长郡中学校园内的韩玄墓,凡读过《三国演义》的读者,对此遗迹无不心驰神往。最近,雅礼中学操坪基建工地发现古墓葬群引起广泛关注,如有重大文物出土,善加利用,亦可为学校、为长沙增添一处“文化景观”。在长沙,哪些学校曾发现过极其重要的古墓?发掘出哪些名闻海内外的文物?形成过怎样的巨大文化影响力?

   长郡中学三国韩玄墓挖出过哪些文物?从未见到有人披露此事

  长郡中学校园内的“汉忠臣韩玄之墓”,早已成为长沙一处著名文化景观。至今,在长沙旅游地图中,都会特别标注这处文化景点。有北京著名作家在学院街夜市吃罢干拌面,自称特别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进入长郡中学看一眼韩玄墓,当然学校夜晚关门,平时闲人免入,他难以如愿以偿。

  家住营盘路的黄粹涵老人生前曾和笔者谈到,他和写作《万历十五年》的作者黄仁宇在长郡中学为初中同班同学。读书期间,两人多次在韩玄墓前谈论一些家国事。但上世纪90年代长郡校庆,黄粹涵回到母校,却惊异地发现韩玄墓明显挪动了位置,方向变了。为此他大惑不解。

  其实,长郡中学在1984年上半年重新兴建韩玄墓时,还在读小学的我和一帮长郡老师子弟就在建设中的韩玄墓旁玩耍,亲眼看到新建的衣冠冢内除填筑有黄土外,空无一物。小时候听长郡中学老教师和老校工谈到过校园中的韩玄墓,他们说“文革”发生之初,就有“革命小将”闯入学校挖墓毁墓。据说在韩玄墓中确有遗骨,至于墓中挖出过哪些东西,虽有亲历者却也语焉不详。长郡中学校友回忆纪念特刊中,更是未见有人解答过这一问题。

  不过,好在《三国演义》仍在流传。《三国演义》中说,韩玄死后,刘备来到长沙,并亲往黄忠家相请,这时黄忠才向刘备投降,并提出条件,请求埋葬韩玄尸首于“长沙之东”。在韩玄墓修建时,就有同学向我提出过疑问:长郡中学明明在城南,《三国演义》为什么说在“长沙之东”?

  《三国演义》的记载及韩玄墓的存在,也引起过考古工作者的注意,长沙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何旭红就曾到长郡中学特别察看过地势,认为这里地势高于周边,确实是古人营造坟茔的好地方。

  早在1984年,长郡中学校领导即主动保留三国时期韩玄墓遗迹,显示了该校领导的人文情怀和长远眼光。

  市十一中挖出第一支毛笔,吴铭生更关注未完全腐化男尸

  新中国成立之初,湖南各城市,大兴基建。从1952年开始,两年多时间,在长沙、衡阳两市基建工地,就发掘了将近1300座古墓。1954年6月10日 ,在长沙南大十字路旁左家公山“第四中学基建工地内”,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终于发掘出一座保存完整且文物丰富的战国木椁墓,这让始终参与本次发掘,负责记录和照相工作的考古工作者吴铭生先生眼前一亮。

  吴铭生解释,他在1954年第12期《文物参考资料》发表的《长沙左家公山的战国木椁墓》这份考古发掘报告中提到的“第四中学”所在地左家公山,其址今为长沙市11中,就在芙蓉路南大十字路东面。

  吴铭生先生清楚记得古墓所在的左家公山,“是一座南北狭长的红土小山丘,周围都是郊区农民种的菜地……(古墓)南端有一墓道,但在进行土方工程中,已被挖掉”。当考古人员进入工地,经三天两夜艰苦发掘,吴铭生目睹了用白膏泥层包裹、保存完整且文物丰富的战国木椁墓的出土情形,他说:当时,围观群众众多,为保护文物和利于现场开展工作,不得不请来派出所派人维持秩序。长沙市11中这座战国古墓,出土了锋利的铜剑等兵器,漆耳杯、漆奁等漆器,天平与砝码让他感觉新鲜,从这座战国古墓中,更清理出了中国目前发现的“第一支毛笔”,吴铭生先生感觉意义尤其重大。他认为:“这支毛笔的发现,对中国毛笔的发明史是一个最重要的证据,在研究中国文化史上具有重大的价值”,因为在此之前的记载,是秦朝的蒙恬发明了毛笔。显然,长沙市11中左家公山战国木椁墓中出土的这支毛笔要早于蒙恬的“发明”。

  发现这支毛笔还有一个小故事:考古人员在清理古墓时,藏在“头箱”内出土的一件竹笥内装有天平、砝码、木梳、竹管、小竹筒、竹片、铜削等器物。最初在考古发掘报告的平面图中的编号就是这样标注的。现场考古人员随即将竹笥内所有文物交由省文物工作队蔡季襄先生进行室内整理和清洗,中国的第一支毛笔遂从这个竹笥的一个不起眼竹管中,经蔡季襄先生之手而重见天日。

  蔡季襄在新中国成立前系长沙著名古董商,商承祚等人在《长沙古物闻见录》等书及民国新闻报道中均报道或记载其人。新中国成立后,蔡季襄在省文物工作队从事文物保养工作,他工作认真负责细致。吴铭生先生说:正因为蔡季襄先生负责清理左家公山出土墓葬文物才发现了这支战国时的毛笔。当时蔡季襄清洗竹笥中文物时,见到竹笥中的“竹管”两端,均填塞有泥土,于是进行仔细清洗,意外发现竹管两端是空的,蔡窥见管内藏有小木杆,于是多次用清水浸泡,最后用修钟表的镊子拨动竹管内所藏木杆,一支完好的战国时期毛笔,惊喜地破管而出。当年,“中国首支毛笔出土”的重大发现,新闻界争相报道,并称其为“国宝”,震惊海内外。这支毛笔全长21厘米,经长沙市制笔行业老技师鉴定,为上好兔箭毛制成,但制作方法与后来人们所使用的毛笔不同。它的笔端是用兔箭毛围在笔杆一端,用细丝线缠绕,施漆胶固而成。这支 “国宝”级毛笔的发现,引起海内外学术界重视,后为原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早在1954年,吴铭生先生特别在考古发掘报告中提醒大家,长沙左家公山考古发掘,有两点特别值得重视。

  一是长沙古墓棺椁旁围筑的白膏泥,对距今两千多年前古墓中的有机物具有重大保护作用。吴铭生发现,左家公山战国木椁墓四周铺填大量白膏泥。这种白膏泥就是做瓷器的高岭土,黏性大,组织细密,可减少水分对古墓的渗透及隔绝空气。他认为左家公山棺椁及其文物即依赖白膏泥得以保存,他甚至认为左家公山战国木椁墓内的尸体尚未完全腐化,应为白膏泥之功。吴铭生提出这一观点十余年后,长沙发掘马王堆汉墓,在同样筑有白膏泥的汉墓中,人们发现了辛追夫人的不腐遗体,此为世界首次出土的最古老湿尸,从而震撼世界。辛追遗体为何能得到完好保存?应该说,白膏泥起到重要作用。

  二是在考古发掘中,吴铭生更注意到左家公山古墓内躺着的这具身高1.579米,年龄35岁的男尸,其姿势奇特,两腿交叉,左腿在上,是南楚一种独特葬俗中的“交腿葬”。让他深觉惊奇的是:这具男尸,尚未完全腐化,“面貌还隐约可见”,这具男尸,虽距今有两千余年之久,头骨内脑髓还存在,两大脑半球保存约2/3,两小脑半球近全部。最不可思议的是,头骨内视觉神经仍有保存,这的确是一种奇迹。为此湖南医学院解剖科特对这具保存较完好尸体的大脑展开研究。这一切好像都在为后来的马王堆汉墓发掘,作了一个前期铺垫工作。

  长沙市11中校内左家公山古墓就凭出土一支毛笔即具有重大影响力,但随意询问11中学生,有的竟连自己学校就在左家公山也闻所未闻,可见要让遗迹成为文化景观,这里还有文章要做。

  子弹库《缯书》早年流散海外,地质中学南围墙下又清出《人物御龙帛画

  继1972年长沙马王堆1号汉墓发掘震动海内外后,1973年6月2日,郭沫若再度为长沙考古新发现激动不已,连夜填下一首《西江月·题长沙楚墓帛画》的词:

  “仿佛三闾再世,企翘孤鹤相从。陆离长剑握拳中,切云之冠高耸。 上罩天球华盖,下乘湖面苍龙。鲤鱼前导意从容,瞬上九重飞动。”

  并附注释称:“一九四二年九月,长沙城南子弹库楚墓被盗掘,出土《缯书》一幅,后为帝国主义者掠去。一九七三年五月,湖南省博物馆对此墓进行再发掘与清理,发现一椁二棺,尸骸完整,初步定为男性。残留重要文物中,有帛画一幅,最足珍贵。帛画中画一男子,侧身向左而立,危冠长袍,手拥长剑,立于龙舟上。龙尾企立一鹤,龙首直下,水中有鲤鱼一匹。画之上端有华盖。龙鱼均向左,鹤独向右。龙舟向左前进,故画中垂穗均因风飘向右方。冶秋同志以照片及摹本见示,因成《西江月》一首以纪所见。一九七三年六月二日夜”。

  子弹库楚墓遗迹,就在人民路地质中学与省城南路林业勘查设计院共有的围墙下,此处地名原名叫子弹库纸源冲,又名王家祖山。这座围墙下的楚墓被考古发掘出来时,人们发现它的四周也为与白膏泥相近的青膏泥包裹,因青膏泥使棺椁与外界空气隔绝,该墓成为长沙古墓中特有的“火洞子”。

  这座楚墓早在1942年9月就被长沙“土夫子”盗掘(李零称盗掘时间为上世纪三十年代),从该墓盗掘出的楚国《缯书》,最初为长沙古董商蔡季襄所有,后蔡季襄去上海为《缯书》拍照,结果被美国人柯克斯(John Cox)以代为拍照为名骗去美国。长沙子弹库楚墓《缯书》上绘有月令、巫术等奇异图文,在辗转卖给美国一些收藏家时,数度被拍成照片,成为美、日及中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文物研究的重大热点,在海外影响极大。

  自1950年起,一些权威报刊接连揭露“美帝对我国文物进行大规模的掠夺”,而 “蔡季襄是糊涂的帮凶”,1950年11期《文物参考资料》更指名点姓批评长沙古董商蔡季襄,称:“最荒唐的是,蔡季襄将长沙出土的战国时代的《缯书》一块——这是我国最早的笔绘的画与笔写的字,卖给了耶鲁大学的John Cox学生,卖价美金1万元,这个美国人只抛下1千美元就把这无价之宝带走了”,蔡季襄即因《缯书》被骗而数度遭到隔离审查。在其交待材料中,蔡季襄竟称出土《缯书》地点为杜家坡(距子弹库不远),“(棺椁)四周则以与墓坑等之巨木叠砌”,很让今人感觉这是一个“黄肠题凑”的王室墓。其实早在商承祚等人撰写的文章中,就已指出出土《缯书》之墓只是一个规模并不算太大的古墓。

  1973年5月,省博物馆借着马王堆汉墓发掘的“东风”,顺势发掘和清理了在1942年已被盗掘的子弹库楚墓。除发现墓中残留陶鼎、陶敦、陶壶及木梳、木戈等竹木漆器及一些残损丝麻织物外,同时亦发现棺中躺着一位年龄约40岁的男性尸骨,这就是棺中主人。更让人惊喜的是,在椁盖板下的隔板上面平放着一幅质地仍然“坚挺”的《人物御龙帛画》,一般认为《人物御龙帛画》站立在龙舟中的男子,就是墓中尸骨生前模样。

  前天,笔者到人民路地质中学旁,询问放学后走出校门的一些学子,有的学生并不知道《人物御龙帛画》出土一事,《缯书》就更不用提了。至于子弹库楚墓,一些学生更感觉与他们学校应该无关。其实,这个在地质中学南围墙下沉睡过的文化遗迹,应该是这所学校的骄傲才是。(文/任大猛 图/徐晖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