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湖南工商40年】缉私路上的铁窗生涯

15.11.2018  19:31

1991年9月下旬,从大学毕业不久的我兴奋地踏入了新单位——临澧县工商局新安工商所。

新安镇地处三县交界,枝柳铁路线从这里经过,石灰、水泥、鞭炮是其特产,乡镇经济比较活跃。新安工商所所长姓唐,一开始安排我管个体户,让我从最基础最简单的个体组干起 。于是我把收据、复写纸、材料纸装进提包,往自行车龙头上一挂,就叮叮当当地穿行于镇村之间开始管理个体户了。

工作内容其实就是收费以及年底年检贴花,所谓的监管对象,多半是在镇上、村里开代销点的个体工商户,一般每户每月管理费只收10元钱,镇上的批发户稍微高点。我们往往早出晚归,有时一天颠簸下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火车站煤灰多,金坑、白岩一带石灰多,遇到厚处往往还要下来推车 ,可以说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我心想,什么时候能与其他人一样坐着北京吉普车去办案捉走私车就好了。

      机会在三个月之后终于来了。1992年元旦刚过,唐所长安排我随经检组到湖南与重庆、湖北的边界去捉走私车。因为“南有宜章,北有临澧”之名不是虚传,从开放前沿广东销往内地的走私车都不走207国道了,改走沿湖南与广西、贵州、重庆边界再往湖北方向,专门绕过临澧这一关。

一路上听师傅们说起在贵州、重庆等地与许多不惜铤而走险、暴力抗拒的走私分子用棍棒或真刀真枪地干过的惊险故事,我倦意全消 ,兴奋不已。吉普车在湘鄂西的简易公路上行驶五六个小时后,我们一行七人在湖北省咸丰县路边一招待所安顿下来 。守候了四天一点动静都没有,第五天,带队组长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前方探子声音 :“发现目标,准备 。”我们丢开扑克,拿起停车牌往吉普车里钻。

目标是辆丰田小霸王,我们开始尾随,待到稍僻静一点的路段,司机加大油门超上前去。好险!在乱公路上破吉普车追赶上了进口车。

停车、检查、盘问,当事人是河南省鹿邑县供销社的,押车的两人身高体大 (后来才知道是公安局的人) ,凭经验,这台车涉嫌走私车。扣手续、换司机、再出发,我和协管员林平、临时聘请的司机黎林安被安排开着吉普车押着两人回临澧。过了来凤县才是湖南的龙山县,两县一桥之隔,我心里想 ,到本省境内就好办了。

眼看快进入龙山境内了,那两人突然说要看我们的证件,当时我的证件还在办理当中拿不出,林平便拿出了他的证件,一看不被认可,解释时还挨了一拳 。对方要求司机停车,并过来抢拔走了车钥匙,说他们是在来凤被查的,一定要在来凤县处理,还要送我们去来凤县公安局。车停了,我们只好和那两人一起去公安局。待我和林平离开后,黎林安把吉普车两根线一接搭上火,飞速回去报信去了。

当时我们的手续不全,说是“接到群众举报来的”,对方不信 。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加上他们先告状,我和林平在公安局没呆多久就被带进看守所,开了正式的“拘留通知书”,罪名是涉嫌抢劫,时间是1992年1月6日。

登记、宽衣、解带,所有坚硬东西都被收走。长长的走廊,威严的氛围,我提着松松垮垮的裤子被带到一狱室门前。“进去,老实点”,狱警锁好铁门后离开了。我进到门槛边没往前走,心里没一点谱,环视了一下,发现房间不大却很高 ,顶上有个通风口,看得到高压电线和荷枪实弹站岗的武警,左手边的木地板上或坐或躺着八九个人,右手边上是水泥地面,有个厕所,洗池边上放着洗漱的缸子毛巾,上边晾着衣裤。

这时,有个人发话了 :“不懂规矩吗?看什么看!还不向老大说说怎么进来的!”以前看过香港影视剧牢房里面的一些镜头,有点害怕,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心想:这个人很可能是老二或是老大身边的红人。我也提醒自己不能太老实,否则就会被欺负。于是我大声说“因为抢车”。这里关的可能是些偷鸡摸狗的小犯,他们一听就来了精神,老大发话要我起来说。于是我添油加醋地把如何计划如何分工、抢的什么豪车又如何被抓、同伙关在哪里吹嘘了一番。关系一下就拉近了,但被指使做苦差事、被耍取乐这些事也未能幸免。

在接下来的三天两夜里,我被人骑马、被要求学鸡叫,把旧裤子发湿当作拖把弯腰弓背拖地;也遇上了每周一餐肉的“好运”,几片没油的肉散落在有点潲水味的饭上面,我根本没胃口,都给老大吃了;早上他们要我洗脸漱口,我极不情愿,因为洗池没有水龙头,要脚踩冲便器开关在水槽里面接水,只好捧起点水把眼角擦一下。我后来也想过,这般生活境地也许是国家对犯罪分子的一种惩罚吧,让他们再也不想进来。

听到我和林平进了看守所,县局领导和工商所的同志们心急如焚,主持工作的李局长一方面立马安排经检股夏股长和唐所长连夜赶往来凤,并紧急联系在来凤任副县长的临澧老乡协调关系,另一方面指示办案人员迅速突破案件。记得该案最后依据《投机倒把行政处罚暂行条例》没收违法所得并处罚款4万元。

进看守所的第三天上午,狱警叫我收拾一下跟他走,老大以为我要被判决了,挺羡慕我的,我也就把他早就看上的一件呢子中山装与他已掉皮褪色的夹克互换了。出门后看到了夏股长和唐所长,他们把军大衣往我身上一披,我的眼泪立马涌出来了。中午,来凤县公安局安排了宴席,说是误会餐、赔礼餐,一定要我们吃了再走,我和牢友林平都喝了很多酒,但不知是啥味道了。

归心似箭即往回赶,车快到新安镇边上时,局所举行了欢迎仪式,算是接风洗尘去晦气。鞭炮从樟木桥头一直炸到工商所,足有两三公里,李局长也来了,给我们俩每人发了60元的慰问金。

二十多年过去了,去年休假,我和几个朋友专门去了来凤,感慨万千:来休闲旅游可以,来调查取证可以,但我不能随意执法检查了,发现问题线索,应当移送当地监管部门查处。连接来凤龙山两县的那座桥还在,它守望、见证着国家经济社会的发展变迁。当年坑洼不平的乱公路变成了水泥路、柏油路,危险地段还装上了护栏。明年年底,从重庆经过来凤龙山到常德的黔张常铁路也要开通了。

青春无悔,初心不改。岁月改变着我们的方方面面,唯一不变的,是我们对工商事业的执著和担当。(本文作者徐进林系常德市工商局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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