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师大杀人学生:想死不敢跳楼,杀人让法院判我死刑
芦海清不止一个绰号,脸上永远带着“高原红”,大家喊他“红红”“脸脸”。他喜欢唱歌,从高中的课间表演逗乐,到大学的舞台和琴房,再到与异地女朋友的视频对话,他的歌声没停过。3月27日,同乡室友滕刚(化名)对他砍了50多刀,身体支离破碎,那歌声再也不能响起。
“你的选择/没有错/我欠你的太多。”半个多月过去,听到有人突然放起这首《你的选择》,和芦海清高中同宿舍生活3年的挚友郑鹏(化名)在电话那头大哭着说:“我又想起他了。”这是20岁的芦海清生前最爱唱的歌。
事发前夜 被害人和嫌犯曾长谈
3月26日晚上,像往常一样,芦海清和异地恋爱的女朋友吴雨(化名)在电话里说笑问候。唯一不同的是芦海清说自己心情不太好,和人闹了矛盾。当晚宿舍有人播放音乐,芦海清跟着哼唱了两句,滕刚有些不耐烦地说:“唱什么唱,你以为自己唱得有多好吗?”
两人因此打了一架,扯破了衣服。据滕刚被警方带走后向接触人陈凤玉(化名)转述,“芦海清用皮带抽了他的脸”,芦海清则是头上肿了个包,嘴也受伤了。吴雨在电话里埋怨他太冲动,芦海清笑着说:“没事,我俩已经说开了,男孩子嘛,打完一架说开了就没事了。”
而这一架,对滕刚来说却是一次爆发。他告诉陈凤玉,芦海清之前曾把垃圾扔到滕刚的垃圾桶里,或把脏水泼到了滕刚面前的地上,这些举动都被滕刚视为是芦海清对他的故意冒犯。“两人吵过不止一架,滕刚认为是芦海清太了解他的性格了,利用他的性格故意挑衅。这很不可思议,我觉得都是些非常小的事,根本不值得在意。在一个宿舍,这些可能都是无心之举。”滕刚的代理律师罗律师在看守所第一次与滕刚见面交流后,认为他不太正常。
吴雨在第二学期开学后不久听芦海清提过一次滕刚:“他告诉我滕刚的个性不太好,脾气有点冲,合不来,但平时也没什么积怨,只是不愿一起玩。”吴雨偶尔和芦海清微信视频聊天时,其他室友总是在背后开芦的玩笑,纷纷探过身子和视频里的吴雨打招呼,“但从没见过滕刚在视频里露面。”
其中一位室友在去年11月17日发了一条附有6人合照的QQ空间状态:“虽然我们有时会耍耍嘴皮子,也会在生活中产生一些矛盾,但大家毕竟都是男人,很快就能和好。在以后的日子里希望你们学会包容,关心,体谅等等。”滕刚在下面回复:我需要关心爱护帮助和照顾。
滕刚告诉罗律师,26日晚上打完架后,他把芦海清叫到宿舍楼的学习室里,想跟芦海清说清楚,并和解。
这是两人上大学以来的第一次长谈,分别讲了各自的成长经历。滕刚试图跟芦海清解释自己的精神状态,说“自己不太正常,有过两次自杀经历”。他甚至告诉芦海清,“自己之前就有过想杀他的念头,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说不定哪天就把他杀了,让他尽量不要招惹自己”。
滕刚认为自己这番如此认真的话,芦海清似乎并不相信。末了,芦海清告诉他:“谢谢你今天饶我一命啊。”最后这句话激怒了滕刚,他认为芦海清是在嘲讽他。
第二天一早,滕刚看到芦海清将头天晚上打架扯破的衣服丢到了自己的垃圾桶里。他彻底被激怒了,他把这个举动视为挑衅,决定杀了芦海清。
“我能不能判死刑?”
3月27日上午,滕刚出门买了一把不锈钢菜刀。下午,他找一个关系很好的女生聊天,告诉她自己想寻死,该女生不断开导他,他放弃“死”的念头。据滕刚告诉罗律师,回宿舍后,他还试图在网上找一些寺院的信息,想出家,“但有些电话打不通,有打通的态度却不好,就放弃了。”
“我想死,但我不敢跳楼,想到杀了芦海清,让法院判我死刑。”陈凤玉转述滕刚的话。据滕母此前提供的证明显示,滕刚在中学时代就有过两次割腕自杀的经历。“他之后告诉我,从小学五六年级开始,他就不想活了,早就不想活了。”陈凤玉说。
回宿舍喝闷酒的滕刚一直没看到芦海清。芦海清其间回来过一次,很快又出去了。据滕刚之后描述,他觉得芦海清当时可能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据滕刚向陈凤玉回忆,晚上11点多,滕刚看芦海清还没回宿舍,就出去寻找,他在不远的宿舍楼学习室里发现了芦海清,问他:“你今晚回宿舍吗?”芦海清说:“不回。”
滕刚转身回到宿舍,拿出菜刀再次走向学习室。50多刀下去,“一心求死”的他杀了他的同乡室友。去年9月,同在1995年出生的两人以同样的专业排名、从同一个地方,考进了这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命运又把他们分到了同一所宿舍——东苑2栋127。
陈凤玉向记者转述滕刚之后的回忆:“他在杀了芦海清后意识到警察很快过来,这样他就能死了。”滕刚回到宿舍让室友赶快报警,自己又返回案发现场并反锁了门。“至于反锁后他到底是继续作案,还是守着芦海清的尸体,这个要等警方的侦查结果。”陈凤玉说。
两次会面,滕刚的沉默让罗律师印象深刻。“不像其他人那样有很多问题,他都是我一问他才一答。”滕刚唯一主动向罗律师提起的问题是:“我能不能死,能不能判死刑?”“这个问题他问了很多次,他告诉我他只想死。”得知司法程序将要持续不短的时间,罗律师表示,自己在滕刚的脸上看到了失望。
滕刚并没有表示要向芦海清的家属道歉,只告诉罗律师:“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再道歉也已经没用了,只能让我爸妈尽可能给他们家里一些补偿。”
滕刚并不想见自己的父母。
第一次会面时,罗律师告诉滕刚,其父母就在看守所外守着,“他当时反应很漠然,之后还讲了一句会让他父母伤心欲绝的话,我没敢告诉他们。”滕刚告诉罗律师,他认为自己是两个极端——“特别善良又特别自私”,“善良的时候一个小动物都不敢伤害,看到什么就会流泪;自私的时候做起事来完全不考虑其他人感受”。滕刚在自己的微博标签里写着“不怕死”3个字。
罗律师问滕刚在大学里是否看过心理辅导老师,滕刚说没有,“他认为辅导老师对自己没用,说自己性格就这样,不可能改变,再好的专家也治不好他”。
“之前,我们尝试向办案单位提出做精神鉴定的申请。但当时公安部门就告诉我们,不用我们申请,他们已经委托司法鉴定机构给他做过司法精神病学鉴定了。”罗律师说。
第二次会面时,罗律师得知,滕刚的父母根据心理治疗师的嘱咐买了十几本心理书,寄到了看守所。
“为什么半个多月过去,突然就说他可能有‘精神病’了?为什么之前不说?”芦海清的堂兄芦海强气愤地问记者。
芦海清高中时是全校有名的“活跃分子”
3月28日后,吴雨就再也没能打通过芦海清的电话,之前他们每天至少要通一个电话。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不久前还隔着视频为自己哼唱《贝加尔湖畔》的芦海清就这么没了。
成都航天医院出具的《死亡医学证明书》上显示,芦海清因头颈离断伤死亡。
芦海清家在甘肃省白银市景泰县。两岁时,父亲在矿下遭遇意外去世,母亲不久改嫁,芦海清从此生活在大伯家,喊大伯叫“爸爸”。
若没有这场意外,这个普通的重组家庭对芦海清来说是温暖的港湾。芦海清大伯虽是农民出身,却擅长书法,在县里开了家书画店,自己作书画,还替人装裱。“我爸总穿着中山装,我也想成为我爸那样朴素有才的人。”每次大伯的作品拿了奖,芦海清都会告诉吴雨,言语里透着骄傲。
尽管一个月收入只有几千元,芦海清的大伯还是坚持让两个孩子走自己喜欢的艺术路:芦海清学音乐,芦海强学美术。芦海清上了景泰五中艺术特长班。
芦海清的高中班主任曾两次把他列入国家级贫困补助的名单,一次补助1500元。
芦海清在高中时是全校有名的“活跃分子”。英语课上气氛尴尬,芦海清就发出奇怪的声音搞怪,“气氛一下子就活了”,郑鹏说。课间休息时,芦海清的声乐老师彭方爱让大家唱歌放松。“我在台上一问,谁唱个歌让大家缓解一下?”芦海清就自己“窜”上台,开嗓就唱,“最喜欢唱的是《你的选择》,大家都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