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将丈夫病情瞒着家人 独自承受痛苦撑起整个家
12月14日,宁乡县城,杨曼霞说起丈夫和儿子的病情时,不禁流下眼泪。图/记者陈勇
原标题:爱的“欺骗”
宁乡女子杨曼霞是不幸的,丈夫重病,儿子手术,公公再次瘫痪住院。
而她是坚强的,将丈夫的重病隐瞒了下来,她的“欺骗”成了一份有担当的爱。
同时她也是幸运的,在这个冬天里,有一群人却在用自己的爱心和行动在温暖着她和她的家,他们是老师,是学生,也是家长,他们在悄悄地募捐,悄悄地伸出援手……
在宁乡县城,36岁的杨曼霞就像一株蒲公英,风一吹,似乎就能将她吹走。
但倔强的她,却守着即将崩溃的家,任凭风雨的吹打。
2015年8月,丈夫被确诊为恶性脑肿瘤,9月,上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又突患耳道急性胆质瘤,原本中过风的公公也再次瘫痪住院。接二连三的打击,令这个只有75斤重的女子每天都奔走在崩溃的边缘。
但不管如何,杨曼霞依然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每个房间里甚至还摆放了几株生机盎然的花草。“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这个家)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杨曼霞独自流泪,望着阳台上晒干的蒲公英说,她现在还不敢把丈夫的病说出来,她要瞒着丈夫和孩子。
在没有任何暖气的房间里,杨曼霞的丈夫瘫痪在床,包裹在厚厚的棉被中,一幅“真爱永恒”的十字绣依附在床头墙上,里面的玫瑰花绽放,占据了整个画框。而在上初中的女儿房间里,一幅十字绣的名字叫“幸福的味道”。
妻子的“欺骗”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这个家与别人的不一样
感觉身体像被击穿一样
杨曼霞丈夫以前是一名厨师,今年4月跟朋友去了新疆一工地,“后来打电话回来说头晕。”她提醒丈夫不要太“发狠”,但8月25日那天,丈夫在朋友陪同下回到长沙直接去了医院后,她才明白丈夫已是恶性脑肿瘤晚期。
12月14日下午,杨曼霞带记者进入了她家卧室,干净的棉被透着清洗过的味道,拉开窗帘后,松软的枕头上露出了她丈夫的眼睛。“同学家长来看房子漏水。”她不待记者上前,故意指着窗帘上方漏水的墙角引开视线,她丈夫也咧嘴一笑,频频示意谢谢。
杨曼霞流着泪,望了一眼裹在被子里的丈夫,跟记者走出卧室,将门轻轻关上。
“他才38岁。”杨曼霞咬着嘴唇微微发抖。“医生说肿瘤像章鱼一样趴满了一边的脑组织。”杨曼霞回忆,医生说她丈夫已没有手术的必要后,她感觉身体像被击穿一样,但望着丈夫当时渴望的眼神,她又只得骗他说只是比较严重的脑血栓。
儿子把节省下来的车费都给了妈妈
其实,对杨曼霞的打击并不仅仅于此。就在今年9月份,儿子小强(化名)突发高烧不止,后被诊断为耳道急性胆质瘤需要动手术,而听闻儿子、孙子患病的公公又再次中风住院。
“只能先停下他爸爸的治疗。”杨曼霞不住摇头,说儿子当时被送往湘雅医院做手术,丈夫却不得不从湘雅医院回了老家,家中只剩年迈的婆婆照顾公公和丈夫,而她也为筹借医药费饱受冷眼和拒绝。“现在已经借不到钱了。”杨曼霞说,儿子的手术很成功,三个星期出院后,问起爸爸,她才告诉儿子爸爸也生病了。而懂事的儿子听说后,竟把自己存下来的1500元零花钱全部交给了她。
“都是他(儿子)一块一块存下来的。”杨曼霞告诉记者,儿子从最初跟着姐姐坐公交车去学校,到后来独自乘车,每天都会有四块钱零钱,但儿子每天来回都会多走一公里多路,把节约下来的两块钱存下来。这也是她事后才知道,几年下来,儿子竟一直坚持着。
“也许真到了那天,我才会告诉孩子们”
更让杨曼霞发愁的是,房子的债。
杨曼霞说房子是2011年买的,现在还欠17万多尾款,9月份已经收到了法院的判决,说如果再不交钱,房子可能要被收回。
在记者的一再要求下,杨曼霞才翻出了一张中国邮政储蓄银行的活期存折(账号605514043200035822,开户网点名称:宁乡县资福邮政储蓄点,户名:杨曼霞),最后的取款时间为10月,余额为243元。
“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这个家)与别人的有什么不一样。”体重只有75斤的杨曼霞望着阳台上晒干的蒲公英说,房子的事情像一座大山,但她现在更不敢把丈夫的病说出来,也一直瞒着儿女。“也许,真到了那一天,我可能才会告诉孩子们。”
他们的“欺骗”家长们不敢在群里议论只能电话联系
班主任要求:不得向小强打听家庭情况
“去家访才知道他动了手术。”12月14日上午,小强的班主任闵园告诉记者,今年9月,小强在刚开学不久后就突然请了长假,三个星期后,小强回校,课程并没有落下,令老师们奇怪的是,之后小强又经常发烧请假。
每次请假,小强的妈妈都很平淡,只说抱歉的话,而家访后,老师们才得知,其实小强的家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小强的爸爸、爷爷均瘫痪在床,小强也因为突患耳道急性胆质瘤做了大手术。“听力损失了一半,差一点连右耳都要切除。”
闵园有点自责,说小强是一个阳光的小男孩,除了个子偏小,脸色不好,平时并未觉得小强与其他孩子有什么不一样,但小强的嗓门很大,她和其他几位任课老师还为此议论过,起初还以为是小强怕老师听不清,直到得小强动过耳道手术后,他们才明白,小强还小,可能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
也就在家访后不久,闵园开始向学校报告小强的家庭情况,学校也同意在全校发起“携手爱心,温暖伙伴”的募捐活动。但令老师没想到的是,得知这个消息后,小强的妈妈杨曼霞却阻止了他们的活动。
“孩子妈妈说不想伤孩子的自尊心。”闵园回忆,他们与小强的妈妈接触并不多,但当小强妈妈提出不要捐款的要求后,他们特意上门多次跟小强妈妈做思想工作。“我们交代了所有的孩子,这是个秘密。”闵园说,他们其实也考虑到了孩子的心理承受因素,为此还趁小强请病假期间专门召开了班会,要求孩子们不得向小强打听、过问其本人身体和家庭情况。
“现在的孩子很善良,很懂事。”闵园说,事后她发觉,班里的孩子都在默默关心小强。“吃早餐时,有孩子会主动给他拿馒头、油条,顺路的大个子同学会拉着他的手过马路。”闵园说。
“女儿警告我只能捐款不能乱说”
“我女儿‘警告’我,只能捐款,不能乱说。”14日下午,小强一位同学的妈妈袁曼青也证实,得知小强家的特殊情况后,他们在家长群里还曾议论过,但遭到了女儿的“警告”,为此部分家长只能改为电话联系,希望能把募捐的消息通过各自朋友圈扩散出去。
12月8日,通过朋友圈看到这个消息的胡南女士在自己的朋友圈里转发,并留言:“侄女的同班同学,第一次,看到自己身边的人,生活如此凄惨”,“从今天开始,我微信中收到的所有款项,都是小强的爱心基金。”
14日下午,胡南将收到的爱心捐款清单出示给记者看,说两天内她收到一百多位朋友的微信转账,少的几元,多的几百,她已经把收到的2000多元钱直接交给了小强的妈妈。
“我们还是希望她有个自己的账户。”袁曼青也表示,为了不给小强造成心理压力,他们班级的家长商量后也只派了一两名代表前往小强家中送慰问金,但他们也知道,这样的募捐无异杯水车薪。
她的家
兰花草之家与“幸福”十字绣
杨曼霞的家,陈设简单,但窗明几净,井井有条,家中随处可见的兰花草青葱盎然,占据了阳台和每个房间。
杨曼霞伸开双手,在空中把眼前的花草拂了一遍,她说,她老家在宁乡县资福镇,每次回去,除了带点蔬菜,她都会想办法刨几株兰花草回来,起初只是摆放在阳台,后来她在卧室、客厅都摆了。
杨曼霞家的沙发、卧室里摆满了中草药袋子,阳台上也晒了一些蒲公英。“听说可以治病。”杨曼霞说打听到一个土方子,每天用蒲公英熬汤泡脚、洗头、洗澡,可能会对治疗丈夫的病有帮助。
这个家的每一面墙上都挂着杨曼霞自己绣的十字绣画,在女儿粉色的房间里,床头那张“幸福的味道”十字绣令人不忍直视。
封面观点
爱因尊严而有力
这是一个让人悲伤的故事:丈夫罹患恶性肿瘤,儿子突患怪病,公公也因此而再度中风瘫痪,几乎数月时间,就可以让一个原本应充满笑声的幸福家庭濒临崩溃。
而所有的苦难,这个体重只有75斤的女人,竟然坚强地一肩扛下。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在这个充满悲情的家里,却充满着生机并弥漫着“幸福的味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谁知道她经受着什么样的苦难,包括她的孩子,她说,我不想让他们觉得这个家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最震撼人心的语言,从来都不需要华丽的装饰,这个女人的坚强和勇敢,全部凝结在这句没有任何华丽装饰的语言中。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幸,西方先哲苏格拉底曾说,如果我们把每个人的不幸堆成一堆由大家均分,大多数人都会甘愿接受一份,欣然离去。两千多年过去,如此愿景,恐怕依然只留存在那个幻美的理想国中,回到现实中来,我们所面对的依然还有无力的不幸。
这里的无力,首先在于即便大多数甘愿接受一份,于当事人而言,不幸所带来的痛苦,依然是外人所难以分担的,而其次则在于,不幸虽然让人崩溃,它却裹挟着不幸者的尊严而生,与不幸相比,有尊严地“不想让这个家与别人不一样”,往往是更偏执的存在。
我们其实并不难理解这个女人对尊严的偏执,在她看来,这份尊严不仅仅是源于内心的倔强,更是因于深沉的爱。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因为与别人不一样,而失去应有的快乐,她不想让自己的丈夫因为与别人不一样,而失去对生活的信心。于此而言,与其说是一种尊严下的坚强,不如说是大爱下的勇敢。
哀愁,它不应总是无力喟叹,真正的哀愁,它是既可以悲天悯人,也可以生发出改变的力量。在悲凄面前,我们看到了积极的行动,看到了有爱之人对尊严的理解,看到了一份有尊严的爱心,所能带给人的感动。
祝福这个坚强而勇敢的女人,祝福这个在风雨飘摇中仍有尊严的家庭,祝福那些奉送一份让爱心有尊严的人们。它所带给我们的启迪是,有尊严地去爱,是多么的重要。(本报评论员 高亚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