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化山区的篮球故事：留守孩子一鸣惊人
2015年7月23日，参加第27届“苗苗杯”打进八强合影。 (资料照片)
2007年7月3日，张琼琼给队员们授课。 (资料照片) 郭飞 摄
2015年10月12日，队员们在训练。(资料照片)
湖南日报记者 肖军 黄巍 通讯员 郭飞 潘华勇
连日来，一条名为“怀化一支山区女子篮球队纪录片入围国际电影节”的消息，在怀化微信朋友圈广为传播。
纪录片片名为《夏天的终场哨》，是英国爱丁堡大学艺术学院纪录片导演专业毕业生顾瞳瞳的作品，入围加德满都国际山地电影节，它讲述了怀化市鹤城区凉亭坳学校特岗教师张琼琼带领由留守儿童组成的女子篮球队闯进全国八强的传奇故事。
12月7日，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从怀化城区一路向北，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行驶1个多小时，记者来到鹤城区边远农村小学——凉亭坳学校，倾听一个特岗教师和一所乡村小学与篮球的动人故事。
结缘篮球，改变了一个“问题少年”的人生轨迹
走进凉亭坳学校，映入眼帘的是热气腾腾的场面，学生们正在篮球场上奋力角逐。
“篮球给我快乐，篮球伴我成长，篮球让我健康。”校门口墙壁上，一条红字标语引人注目。
“选择当特岗教师，组建篮球队，跟我个人经历有关。”身高1.77米的张琼琼，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看上去一点不像是一个带队打进全国八强的“主帅”，但他说起话来，显得十分自信。
1987年出生的张琼琼祖籍邵东，自幼随父母来到湘西龙山县城做针织批发生意。读小学和初中时，他并不喜爱打篮球，与篮球结缘是读高二时的一场校运会。
那次校运会上，张琼琼夺得高二年级组跳高冠军，其潜在素质引起学校篮球指导老师王高关注，他被选进了校篮球队。
在王高老师的严格训练下，张琼琼很快在球队脱颖而出，成为主力中锋，随队参加了多次比赛，夺得县中学生篮球赛冠军、州中学生篮球赛亚军。
“打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张琼琼说自己打球以前是一个“问题少年”，由于父母生意很忙，无暇顾及他，他从小性格内向，不喜欢与人讲话交流，上学之余就是玩电脑、看电视，学习成绩很差，逐渐产生了厌学心理。
篮球运动是团结、协作的团队运动，在校篮球队这个战斗集体里，张琼琼和队友们在挫折中磨砺意志，在胜利中分享快乐，性格逐渐改变。
“打球让我快乐。”张琼琼说，“篮球的魅力让我慢慢迷上了这项运动，更重要的是学会了与人沟通，人变得开朗自信，也有上进心了。”
自信影响未来。打球后，张琼琼学习兴趣变浓了，学习变得主动起来，后来考上了吉首大学体育学院。
进入大学后，张琼琼又被选拔为校篮球队队员，学习重点由“打”转“教”。他常常思考两个问题，美国的篮球为什么能称霸世界?中国农村留守儿童为什么问题较多?几经思考，得出的结论是，美国篮球运动重视青少年的普及和篮球文化的营造;中国农村留守儿童问题多，跟自己的经历有相似之处，关键是要给农村孩子打开一扇新窗户，让他们从孤僻、封闭中走出来，在快乐中学习、生活。
一颗通过体育运动带领孩子快乐成长的种子，在张琼琼心中悄悄萌芽。
大学毕业后，张琼琼来到北京，应聘到王非篮球训练营担任助理教练。王非曾是国家队队员，还担任过国家队主教练，其篮球训练营主要是培养青少年篮球苗子。
“在训练营学到了很多篮球运动的新理念。”张琼琼说，北京两年，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工资收入也不菲，但他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难道就这样一辈子生活下去?不!这不是我追求的梦想。一颗致力于农村体育教育的理想之火，在心中再次燃起。
2013年，张琼琼结束北漂生活，通过参加全省特岗教师考试，应聘到凉亭坳学校担任体育老师，梦想由此起航。
艰难起家，两年中带领一群留守儿童一鸣惊人
到农村学校去当老师，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报到那天的路上，张琼琼心里还是凉了半截。
当时通往凉亭坳镇的公路尚未硬化，汽车在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路上走了2个多小时，张琼琼心里五味杂陈，虽然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多彩斑斓。那一刻，他有些动摇了。
然而，这种动摇很快烟消云散。进入校门，他看到学校有两个篮球场，虽然晒满了谷子，没有一个学生打球，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到校后，张琼琼首先组织教师举办篮球活动，引来学生们围观，也激发了孩子们对篮球的热情。张琼琼喜在心头，暗暗发誓：要用篮球为孩子们插上一双飞翔的翅膀，让他们绽放光芒、收获理想。
“夏校长，我想组建学生篮球队。”当年11月，张琼琼郑重地向校长夏永贤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学校从未组建过篮球队，能行吗?”夏永贤带着疑惑的语气问道。
作为一校之长，夏永贤的顾虑不是多余的。建立校篮球队，需要装备，老师要发补贴，都要钱，而农村学校经费紧张，向学生家长收费又不允许……
“我不要学校一分钱，也不打学生的主意，资金靠‘化缘’解决，学生家长的工作我去做。”张琼琼态度坚决，夏永贤勉强同意了。
“没想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女子篮球队组建仅1个多月，就把女教师组成的队伍打败了。”采访中，夏永贤乐呵呵地对记者说，凭着张琼琼的执着精神和短时间带队取得的成绩，他成了张琼琼的坚定支持者和后盾。校篮球队外出参赛，他作为领队带队出征。
万事开头难。张琼琼最初计划建立男、女两支篮球队，但男生纪律松散，很难管理，自己精力又有限，结果男篮成立两天就被迫解散，当时适合女队建队的5年级只有两个班，女生仅11名，其中有8个女生愿意参与。
刚建队时，这群孩子大多没摸过篮球，更别说打篮球。张琼琼给她们设计的训练项目从最基本的体能、运球、投篮开始，随后加入常规进攻和防守战术。不管烈日炎炎还是天寒地冻，张琼琼一直督促、陪伴、鼓励着她们，一起摸爬滚打。
这支女篮是清一色的留守儿童，她们有着与城里孩子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家长不了解篮球，不愿意让孩子学习特长。家长普遍认为，学好文化才是农村孩子走出大山唯一的出路。那段日子里，张琼琼白天上课，晚上打着手电，跋山涉水做家访，给孩子的爷爷奶奶做工作，并打电话说服远在外地打工的孩子父母。
为了不给家长增加负担，张琼琼自掏腰包3000余元，为队员购买球衣、球鞋、小篮球。8名运动员每天训练后洗澡的热水，也全部由张琼琼烧。张琼琼已忘了，他用坏了多少个“热得快”。训练结束后，他还要为队员热饭热菜。以前不曾留意过的琐事，成了他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训练时枯燥而又艰苦，但张琼琼告诫自己，哪怕披荆斩棘也要勇往直前。要给孩子们插上翱翔蓝天的翅膀，让她们飞出大山，去寻找自己梦想绽放的地方。
付出就有回报，好运接踵而来。
去年11月，鹤城区中小学生篮球赛，凉亭坳学校篮球队初出茅庐，一鸣惊人。
76比0!凉亭坳首战以不敢想象的比分击败了城区一所小学。对手被打得手足无措，观众看得目瞪口呆。为避免再次出现悬殊比分，凉亭坳队在余下的比赛中被裁判刻意压缩了比赛时间，但她们继续场场大胜，一举夺冠。
凉亭坳学校只有400多名学生，面对的对手都是数千人的城区小学，首次参赛便勇夺冠军，令当地教育界人士刮目相看。
今年7月，第27届CPBA全国(V13)苗苗杯小篮球赛在武汉举行，来自全国的46支小学篮球队当中，一支由乡村留守儿童组成的女篮引人注目。个头矮小的凉亭坳女篮在比赛中，不畏强手，斗志昂扬，敢打敢拼，打败一批传统强队，最终获得全国第8名的好成绩。同时，张琼琼被评为优秀教练员，张丽君、张小万两名学生获得最佳运动员奖。组委会工作人员说：“你们这支队伍比冠军还出彩!”
女队出色的战绩，鼓舞着张琼琼组建男子篮球队的信心。去年下半年，凉亭坳学校男篮正式成立。这次组队比上年顺利多了，因为男生愿意跟随他这位虽然训练严格、但战绩卓著的“神奇教练”。
今年10月，张琼琼率领的男篮再续传奇，一举夺得鹤城区小学生男子篮球赛冠军。
这次比赛中的冠亚军决赛颇具戏剧性，扣人心弦。开场哨响，对手先声夺人，以10比0领先。随后凉亭坳队稳住阵脚，奋起直追，第三节比赛结束时，两队打成32比32。第四节比赛一开始，便进入白热化，比分交替上升，离终场还剩10秒钟，凉亭坳队落后3分。当时，在场所有观看比赛的人都认为胜负已定，就连扛着摄像机录像的校长夏永贤也垂头丧气地走了。
坚持就是胜利。张琼琼果断叫了暂停，布置战术。他充满期望地对队员说：“你们谁有信心投3分球?”
“让我来吧!”队员包长江用稚嫩的童音斩钉截铁地说。
比赛继续，包长江接过队友的传球，晃过一个防守队员，起跳远距离投篮，球划着一个弧线飞向篮筐，在篮筐上高高弹起后落入网内。“进了!”现场一片沸腾。
3分球激发了队员的斗志，比赛进入加时赛后，凉亭坳队愈战愈勇，最终以3分优势获胜，夺得冠军。
一个具有成人水平的3分球，使凉亭坳队反败为胜，夏永贤后悔当时没有摄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幕被一位长期关注凉亭坳篮球队的外地球迷摄下了。
突如其来的战绩，让张琼琼兴奋不已。他感到以前所有的付出都很值得。翻开张琼琼的日记，有这样一段话：“如果有一种生活，你没有经历过，就不知道其中的艰辛;如果有一种艰辛，你没有体会过，就不知道其中的快乐;如果有一种快乐，你没有拥有过，你就不知道其中的幸福。这就是我两年特岗教师生活的感悟。”
再筑梦想，用心点亮山间更多的灯火
“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缘于自己和孩子们的坚持和热爱，用先进篮球理念训练队员，学校领导、怀化市篮协等和广大热心球迷的支持。”采访中，张琼琼总结道。
“他有一种对事业执着的精神。”校长夏永贤说，张琼琼在微信上写的一段话令他十分感动。张琼琼写道：“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打牌，训练是我最爱。”
“以球健体，以球养德，以球启智。”张琼琼指着篮球场边悬挂的队训对记者说，“收获的不仅仅是比赛成绩，更重要的是通过让一群留守儿童走出封闭，增强了自信，懂得了感恩，培养了团队精神，这才是真正的收获。”
篮球队队员都是来自大山深处的小学生，更多的是性格孤僻的留守儿童，不善与人交往，尤其没有自信。张琼琼介绍，为了让队员增长见识，他利用假期带领他们到怀化市区训练，与城里学生篮球队打球交流，带他们到东莞篮球学校看训练，让他们和自己的偶像NBA球星林书豪面对面交流。孩子们开阔了视野，锻炼了胆量，个个变得开朗、自信了。
“张老师培养了我坚毅的品格，让我充满快乐和自信。”队员夏杨对记者说。
夏杨曾是令包括校长在内的老师都头疼的人物，他是学校“校霸”，性格顽劣，学习一塌糊涂。加入篮球队后，张琼琼与他交上了朋友，每天中午跟他进行投篮比赛，输的做俯卧撑。夏杨每次都输却从不认输，天天向张琼琼挑战。夏杨爷爷去世时，夏杨对张琼琼说，怀疑自己能否坚持下去。张琼琼鼓励他：“你试着坚持下去，就能看到曙光。”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今年鹤城区小学篮球决赛中，夏杨发挥出色，进球最多，成为夺冠“功臣”之一。决赛结束后，夏杨流着泪扑在张琼琼的怀里说：“老师，我做到了，谢谢你!”
“现在夏杨成了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张琼琼自豪地告诉记者，篮球队的学生把比赛拼搏精神用在学习上，成绩是学校最好的。
凉亭坳学校发展篮球运动的奇迹，引起省内外教育界、体育界人士高度关注。凉亭坳学校被省篮球协会授牌“湖南省篮球后备人才基地”。女篮首届队员张丽君被长沙雅礼中学录取，包勤勤和尹思兰被长沙地质中学录取，其余队员也悉数被怀化市城区的中学特招录取，实现了鹤城区向省内名校输送专业人才零的突破。
“她们将从大山里展翅，飞向一个更广阔的天地。”谈起这些，张琼琼兴奋异常，但他依然强调，“这是学生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只是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窗。”
由于带队成绩出色，不少城市学校许以高薪，打起了张琼琼的“主意”，但都被他婉言谢绝。张琼琼说：“我会继续与山村孩子们共同追逐梦想，用心点亮山间更多的灯火。”
夏永贤欣喜地告诉记者，篮球运动、篮球文化成为了校园文化的一道靓丽风景。不少周边县市的学生家长前来联系，要把学生送来就读，学校办学规模也由两年前400多人增加到了现在的500多人。学校将“迎‘篮’而上，成就梦想”，立志把校园篮球品牌做大做强，让这朵美丽的山花越开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