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阳一趸船值守员17年救起50多位落水者
段意花和丈夫在资江上撑着小船，据不完全统计，段意花在17年里一共从江水中挽救50多条 生命。图/记者陈韵骄
资江边一艘趸船上，朝霞投射出对岸高楼的剪影。船上住着51岁的段意花一家人，还有两只叫旺旺和毛毛的狗。
趸船不大，却是段意花的大半个世界。从1999年开始，她作为益阳市水文站趸船值守员，在船上工作、生活，确保各种水文设备的安全。
17年里，段意花看惯了江面上的人来人往。而在这暗流汹涌的江上，在这艘趸船周边，她救起了50多位落水者。在她救起的人中，因感情原因轻生的年轻人占多数。
3月31日，回想起这些年见证的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离别，段意花感叹，“没有什么比生命还重要。”
一头拴着自己的手，一头拴着轻生者
3月31日，趸船安静地停靠在江边。船上空间不大，但客厅、厨房、卧室格局分明，干干净净。
而在这小小的客厅里，有着另一番景象：墙壁上挂着一张张证书，包括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湖南省五好文明家庭、全国见义勇为道德模范、全国最美家庭等。
“这些荣誉，不只是奖给我一个人，背后更多的是我家人的功劳。”段意花说，这些年里，她最感谢的，就是丈夫李国庆。
第一次救人，段意花就是和丈夫一起。
那是1996年，段意花驾着小船，在资江安化段发现一艘船翻沉，还有老人、小孩在水里挣扎。段意花赶紧和丈夫救人，一共救起5人。
“其实，在水里救人很危险，一不小心你的船就会失去重心，不仅救不起人，自己也会掉到水里。”说到这里，段意花笑了笑，“好在我从小长在江边，又有丈夫的帮忙和鼓励。”
段意花是安化县平口镇人。5岁时，她因为一场意外落水而决心学习游泳，到10多岁时，她能在宽达好几百米的资江游几个来回。
段意花救起的人里，最多的还是轻生者。十多年前，她和丈夫李国庆在江边救起一个20来岁的短发姑娘，段意花为她洗澡换衣、打擂茶、切西瓜，给她做饭吃。
“姑娘不说话，只是哭，我就让姑娘睡在船上，安慰她、守着她。”到了夜里12点，姑娘睡着了，段意花有些熬不住，就悄悄找根绳子，一头系着姑娘左手，一头系着自己右手，早上醒来再偷偷解开。
第二天晚上，姑娘终于袒露心声：她22岁，家在农村，家里还有个弟弟，妈妈重男轻女且脾气不好，稍不顺心就打她。本来是从广州打工高高兴兴回来的，结果又挨妈妈的打骂，她感觉不到亲情，觉得活着没意思，就跳了河。
“她挺可怜的，我就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想办法联系上了她弟弟。”段意花说，第三天上午10点左右，弟弟赶来把姐姐带回家。
后来，在这姑娘弟弟的婚礼上，她们意外相遇。让段意花宽心的是，那位姑娘已经结婚生子，跟妈妈的关系也改善了，过得很开心。
救人，于对方而言，也是一场重生。
舍不得这条船，更舍不得这条河
从1999年成为趸船值守员开始，救人便成了段意花的“义务工作”。
据不完全统计，17年间，段意花一共从江中挽救50多条生命。益阳市水文局局长汪翔把她值守的趸船称作“生命之舟”。
这个普通女人的不普通经历，正被越来越多的人称道。2014年，益阳市中考语文试卷有一道阅读题：“段意花是益阳水文局的临时工，丈夫在水文站工作。他们在一条趸船上住了15年，拯救了一个又一个溺水的生命……”
题目问：“近年来出现了某些扶人者被敲诈的事件，致使一些人不敢去救人，你对此有什么建议?请结合段意花的事迹谈谈。”益阳市金银山学校校长卜跃辉说：“用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情去考学生，很有现实意义。”
不过，段意花和她的家人至今一直住在那艘狭窄的趸船上。近在咫尺的城市繁华，于他们而言，一直“远在千里之外”。
事实上，由于收入有限，段意花和丈夫一直买不起房。
“1999年150元一个月，5年后是280元，8年后涨到380元，今年涨到了900元。”段意花大概算了算，在趸船值守的17年里，她的月工资平均下来只有300元。
1991年，5岁儿子李健意外受伤，玻璃划破左眼。手术后，家里欠下1万多元债。为还债，李国庆贷款买翻斗车跑运输。结果包工头跑了，李国庆亏损6万多元。熬了17年，夫妻俩才把债还清。
“我没学历，能有这份工作和固定收入不错了。”段意花并不抱怨。不仅如此，2014年，段意花荣获湖南省见义勇为奖，领到3万元奖金。当时，一个亲戚的孩子患白血病，段意花把3万元全捐了出去。2015年，一位记者采访她时，她家只有存款2634元。
其实，她不是没机会增加收入。有人请她去当保姆，月工资2000元，她离不开船。7年前，一个单位请她去守船，月工资1800元，她不肯。
“我舍不得这条船，更舍不得这条河。”段意花说。
好搭档
安益每次报信救人，她都给它买蛋糕
趸船上住着两条狗，旺旺和毛毛。但在段意花看来，它们都比不得安益。
“安益是我从安化带来的。早些年老公在安化、沅江等地工作，到了晚上就是我跟儿子住船上，需要狗来壮胆。”除了壮胆，安益在救人方面也“颇有建树”。在人睡着时，它醒着，看见有人落水，它就会叫得急切。
安益第一次帮忙救人是在2003年下半年的一天晚上，段意花听到它不同寻常的叫声，还来挠门，以为是船漏水，结果发现安益对着河里的一个方向叫，她就顺着狗叫的方向用手电筒一照，看见船边有长头发飘来飘去。她把人救上来，是个30多岁的女性。
“安益每次报信让我救了人，我都要买蛋糕给它颁奖，我自己舍不得吃。”安益帮着段意花一起救了大约20个人。可后来，安益在一次例定的上岸“放风”中失去踪迹。2009年的那个下午，它没有再回到船上来。
如今，旺旺和毛毛也有了安益的“潜质”。“听到呼叫或落水声，它们也会狂叫。”在段意花看来，安益、旺旺和毛毛，不仅是狗，还是她的好伙伴、好搭档。
声音
她总会告诉获救的轻生者：生命平淡，却需尊重和敬畏
“每年都会有些想不开的人希望在资江结束生命，也有人在岸边意外落水。”段意花说，在她救起的人之中，轻生者占多数，“特别是年轻人居多，他们轻生的原因，大部分和情感纠纷有关。”
看惯了一些人对生命的轻视，段意花更加感受到生命的珍贵。“在生命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生死就在一刹那，只要你坚信生命的可贵，就一定能感觉到亲人对你的爱。”每次将人救起，段意花总会这么说，她试图走进对方的内心，打开对方的心结，告诉他们，“生命平淡，却需尊重和敬畏。”